半在哭泣。
當我認識到這個道理時,心裡非常惱火,以緻我想,丈夫或妻子與人通|奸,是不是有他們的道理,是因為他們得不到合法的幸福,除了對自己的妻子或丈夫外,他們對誰都親,對誰都忠。
不久,我就不能再以幫助絮比安為理由,每天上午繼續到街上亂逛了。
因為我聽說,我們院子裡的那位細木匠接到了房管員的驅逐令,說他敲敲打打,鬧得雞犬不甯。
細木匠的車間與絮比安的裁縫鋪僅一闆之隔。
絮比安求之不得,因為車間有一個與我們地窖相通的放細木闆的地下室。
絮比安将把煤放在地下室裡,拆掉隔闆,他就有了一個寬敞的店鋪。
絮比安覺得德·蓋爾芒特先生要價太高,就先讓那些想找房子的人來看看,公爵找不到房客,就會洩氣,從而心甘情願地降低價格,把房子租給他。
弗朗索瓦絲注意到,每天看房的時間過了,門房甚至還把”待租”的牌子留在店門口。
她覺察到,這是門房設的圈套,想把蓋爾芒特家那位聽差的未婚妻引到這裡來(他們會找到一個談情說愛的隐蔽所),然後把他們當場抓住。
盡管不再需要為絮比安找房子了,但我無論如何仍堅持在午飯前出門。
我常常遇見德·諾布瓦先生。
有時他正在和一個同事交談,他用目光打量我,看夠了,就把眼睛移到他的談話人身上,既沒有對我微笑,也沒有朝我點頭,好象壓根兒不認識我。
因為對于這些顯要的外交官來說,以某種方式注視你,并非是為了讓你知道他們看見你了,而是要讓你知道他們沒有看見你,他們正在和同事談一個嚴肅的問題。
我經常在我們家附近遇見一個大個子婦女,她對我有失檢點,因為盡管我不認識她,她卻總要回首看我,徒勞地在商店櫥窗前等我,朝我微笑,仿佛要來擁抱我,要委身于我。
如果遇到熟人,她就立即恢複冷漠的神态。
好久以來,在我上午的奔波中,根據我要做的事情,哪怕是買一份報紙那樣的小事,我總是選擇最近的路,即使我走的路線不在公爵夫人習慣的散步路線内,我也毫不遺憾,如果相反,恰好同她的路線重合,我也不必小心謹慎,掩飾自己的感情,因為我不再感到這條路是禁路了,不再需要煞費苦心地讓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開恩,不情願地讓我看一眼。
但是,我沒有想到,我精神上恢複健康後,這不僅使我對德·蓋爾芒特夫人恢複了正常态度,而且也使德·蓋爾芒特夫人改變了态度,對我友好和親切了。
不過,這對我已經無關緊要了。
從前,即便把世界的力量聚集起來,促使我同她接近,也會在一個不幸的愛情女神施展的魔法面前化為烏有。
仙女的威力大于人類,她們規定,一旦被施了魔法,一切都無濟于事,直到有一天,我們真心誠意地對自己說”我不再愛”時,魔法才會解除。
我曾埋怨聖盧沒把我介紹給他的舅媽。
但是,他不比别人更高明,他同樣不可能破除魔法。
隻要我還愛着德·蓋爾芒特夫人,我從别人那裡得到的關切和恭維隻會使我内心痛苦,因為這不是她給我的,況且她并不知道。
然而,即使她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用處。
但是,任何細小的感情流露,失約,拒絕一起吃飯,一種無心的、不自覺的嚴厲态度,甚至比所有的化妝品和最漂亮的衣服更有用處。
如果有人把這個成功的秘訣教給别人的話,準會獲得成功。
德·蓋爾芒特夫人來到我所在的客廳,頭腦裡還在想着她那些朋友(都是些我不認識的人),說不定哪天晚上還要同他們相聚。
當她穿過客廳時,發現我坐在大安樂椅上,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隻想顯得客客氣氣,彬彬有禮,可是當我還愛着她的時候,我總想裝出漠不關心的樣子,卻總也裝不出來。
她斜穿過客廳,向我走來,臉上又露出了看歌劇那天晚上的微笑,即使她痛苦地感到她被一個她不愛的人所愛,也不會使這個微笑消失:
“不,坐着别動。
請允許我在您身邊坐一會兒,好嗎?”她對我說,優雅地把大得出奇的裙子稍微往上提了提,不然的話,會把整個椅子都占滿的。
她身材比我高大,況且裙子又使她增加了體積,因此,我幾乎能接觸到她那裸露着的妙不可言的卷成螺旋形的象飾帶一樣披下的金發。
她的胳膊上覆蓋着無數絨絨細毛,猶如在周圍飄浮的永不消失的金色*煙霧,而她的金發給我送來陣陣馥郁的芳香。
因為兩人坐得很擠,她很難把臉轉到我這邊,隻好目視前方,而不是看着我這邊,她含情脈脈,若有所思,其神情宛若一張畫像。
“您有羅貝的消息嗎?”她對我說。
這時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從我們身邊經過。
“好啊!先生,難得見您一次,您卻到這時候才來。
”
看見我在同她的侄女說話,大概猜想我們的關系比她知道的要親密:
“我不想打攪您和奧麗阿娜的談話,”她又說(因為在女主人的職責中,也應包括給兩個戀人起撮合作用)。
”您願意星期三和她一起來吃晚飯嗎?”
星期三我要和德·斯代馬裡亞夫人共進晚餐,所以我拒絕了。
“那麼星期六呢?”
我母親星期六或星期天回來,如果天天不和她一起吃晚飯恐怕不好,我又拒絕了。
“啊!您這人好難請呀!”
“您怎麼總也不來看我呢?”當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離開我們時,德·蓋爾芒特夫人對我說。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是去向演員們表示祝賀和給那個著名的女歌唱家獻玫瑰花的。
這束花的全部價值是送花人的那隻手,因為花本身隻值二十法郎(況且,她才為侯爵夫人唱了一次,得到一束花已經是最高獎賞了。
每天午後和晚上都來為侯爵夫人效勞的女歌唱家,能得到她親手畫的玫瑰花。
)”每次隻能在别人家裡見面,這确實有點乏味。
既然您不願意和我一起在我姑媽家吃晚飯,為什麼您不上我家來呢?”
有幾個人找了些借口,盡可能地在這個客廳裡多呆些時間,但最後還是出去了,他們看見公爵夫人和一個年輕人坐在一張狹窄得隻能坐下兩個人的安樂椅上聊天,就認為他們得到的情報不正确,要求分居的不是公爵夫人,而是公爵,而我是他們分居的原因。
他們趕緊去散布這個消息。
我比誰都清楚這個消息是不真實的。
但令我感到驚訝的是,公爵夫婦尚未正式分居,處境十分困難,公爵夫人卻不安分守己,竟邀請一個恰恰是她很不了解的人吃晚飯。
于是我猜想,過去她不接待我,是因為公爵不同意,現在他們分開了,她看到障礙已經消除,就可以把她喜歡的人聚集在她的周圍了。
兩分鐘前如果有人對我說,德·蓋爾芒特夫人要我去看她,我會驚得說不出話來,更不用說她要我去吃晚飯了。
盡管我知道蓋爾芒特沙龍不會和我根據這個名字想象出來的沙龍有共同之處,但因為我一直被拒之門外,隻好把我在小說中看到的有關沙龍的描寫和夢幻中看見的沙龍的形象賦與蓋爾芒特沙龍,即使我心裡清楚,它跟世上所有的沙龍沒有兩樣,但我還是把它想象得與衆不同。
在我和蓋爾芒特沙龍之間,有一道屏障,真實碰到這道障礙就會消失。
和蓋爾芒特一家共進晚餐,猶如在進行一次渴望已久的旅行,好象在把我心之向往的東西展現在我眼前,在結識一個夢幻。
至少,我可以相信,這頓晚餐是這樣一種晚餐:主人邀請的是一個他們不想炫耀的人,他們對他說:”來吧,就我們家裡人,絕對沒有旁人”,他們害怕看見這個卑賤的客人和他們的朋友混在一起,卻偏要把這種害怕強加給客人,硬把他當成不愛交際的人而給予特殊優待,單獨請他吃飯,甚至把這種孤立變成一種隻有親朋好友才能享受的值得羨慕的特權。
可是恰恰相反,德·蓋爾芒特夫人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