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想。
他在鄉間散步時,總是傻乎乎地用拐杖叫農民讓路,嘴裡說着:’讓開,鄉下人!’說真的,當他同我說話時,就好象是古代哥特式墳墓中的’死者卧像’在同我說話,我會非常驚訝。
這個活卧像盡管是我的堂兄弟,但卻使我膽顫心驚,我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他留在他的中世紀。
除此之外,我承認,他從來沒有殺過一個人。
”
①勇夫菲利浦(1342-1404),法國曆史上的攝政王。
②大胖子路易(1081-1137),法國國王。
“剛才,我恰好和他一起在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家吃晚飯了,”将軍說,但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也不贊成公爵夫人開這樣的玩笑。
“德·諾布瓦先生在嗎?”馮親王問。
他念念不忘加入倫理政治學院。
“在,”将軍說,”他還談到了你們的皇帝呢。
”
“據說威廉皇帝很聰明,但他不喜歡埃爾斯蒂爾的畫。
不過,我不是說他做得不對,”公爵夫人說,”我是同意他的看法的。
盡管埃爾斯蒂爾給我畫過一張漂亮的像。
呀!您不知道有這張像?畫得并不象,但很妙。
他讓人擺姿勢時很有意思。
他讓我擺成老太婆的姿勢。
這是在模仿哈爾斯①的《醫院的女攝政》。
我想,您一定知道這些,正如我侄兒說的,’至高無上’的作品吧,”公爵夫人輕搖着黑羽毛扇,轉臉對我說。
她端坐在椅子上,高雅地仰着頭,因為盡管她從來就是貴婦,但還要裝一裝貴婦的派頭。
我說,我從前去過阿姆斯特丹和海牙,但沒有去哈勒姆,因為時間緊,隻好突出重點。
“啊!海牙,那可是個大博物館!”德·蓋爾芒特先生喊道。
我對他說,他在那裡一定看到弗美爾②的《代爾夫特風景》了。
可是,公爵弧陋寡聞,卻傲氣十足。
他裝出自命不凡的樣子,隻限于回答我的問題,就象每次有大同他談起某博物館或某畫展的一幅畫,他又記不起來的時候所做的那樣:
“如果值得一看,那我一定看過!”
①哈爾斯(約1580-1666),荷蘭肖像畫家和風俗畫家。
②弗美爾(1632-1675),荷蘭風俗畫家,也畫肖像和風景。
“怎麼!您去荷蘭旅行,連哈勒姆都沒去?”公爵夫人大聲說。
”哪怕您隻有一刻鐘的空暇,去看一看哈爾斯的畫,也是了不起的事。
我敢說,如果把他的畫放在露天展覽,即使隻能從飛速前進的電車頂層看它們,也會驚得目瞪口呆。
”這句話似乎想說明我們的眼睛不過是一架快速攝影機,不承認藝術作品會使我們産生印象,因此,我聽了感到有些不舒服。
德·蓋爾芒特先生見她如此内行地同我談論我感興趣的問題,高興之極。
他凝睇妻子赫赫有名的風采,聆聽她對于弗蘭茨·哈爾斯發表的高見,暗暗思忖:”她通今博古,曉暢一切。
我這位年輕的客人可能認為他面前的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舊時代的貴婦人,當今找不出第二個。
”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樣,他們同蓋爾芒特這個名字已完全脫離了關系。
從前,我根據他們的名字,想象他們過着一種異乎尋常的生活,現在我覺得他們和别的男人或别的女人沒有兩樣,隻是比他們同時代人稍微落後一些,不過,兩人落後的程度不等,就和聖日耳曼區的許多夫婦一樣,妻子神通廣大,能夠停留在黃金時代,丈夫卻運氣不佳,隻能回到曆史的青年時代,當丈夫已進入奢靡的路易-菲利浦時代,妻子卻還停留在路易十五時代。
當我看到德·蓋爾芒特夫人和其他女人沒有兩樣時,起初頗感失望,但由于反作用力,再加上喝了幾杯美酒,我開始感到這是令人贊歎的事。
如果我們根據名字,想象一個名叫唐璜·德·奧地利的男人或一個名叫伊莎貝爾·德·埃斯特的女人,我們會看到他們同真實曆史毫無聯系,就象梅塞格裡絲這一邊和蓋爾芒特城堡那一邊毫不相幹一樣。
無疑,在現實中,伊莎貝爾·德·埃斯特是一個小小的公主,她和在路易十四宮内沒有取得特殊地位的公主大同小異。
但當我們把她想象為獨一無二的,因而是無與倫比的人時,就會把她看得和路易十四一樣偉大,以緻我們把和路易十四共進晚餐隻看作一件有意義的事,卻鬼使神差般地把伊莎貝爾·德·埃斯特,耐心地把她從這個神話世界移到真實的曆史中,覺察到她的思想和生活一點也不具有她的名字使我們想象出來的那種秘性*時,我們會感到失望,但繼而會由衷地感謝這位公主,因為她對曼坦納①的畫了如指掌,她在這方面的知識可與拉弗内斯特②先生相提并論,我們至今尚未重視拉弗内斯特先生的知識,拿弗朗索瓦絲的話來說,我們把它看得比大地還要低。
我爬上了高不可攀的蓋爾芒特這個名字的高峰,沿着公爵夫人的生活足迹下坡,發現了一些熟悉的名字:維克多·雨果、弗蘭茨·哈爾斯,可惜還有維貝爾,我不禁感到萬分驚異,就象一個旅行者,在中美或北非一個荒野山谷中,由于地理位置遙遠,花木名稱奇異,覺得到處是奇風異俗,但當他穿過高大的蘆荟樹林或芒齊涅拉樹林之後,發現居民–有時居然在一個古羅馬劇場和一根雕刻着維納斯女神的柱子的遺迹面前–正在閱讀伏爾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