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地點頭熱烈地微笑,以表明她對這幅畫很贊賞。
但是臉部再富有表情,眼睛卻毫無光輝,一看她無光的眼睛,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這個畫家。
“我想,他是一個漂亮的小夥子吧?”她問。
“不,他象一隻貘。
眼睛就象燈罩,同荷騰斯王後②的眼睛有點相象。
他大概認為,對一個男人來說,讓這種相象向其他部位展開,恐怕有點可笑,于是,到了臉頰那裡,他就不再象荷騰斯王後了,他的臉蛋好象塗了一層蠟,看上去就象是古埃及蘇丹的衛兵。
好象每天早晨有人來給他打蠟似的。
”接着,她把話題拉回到年輕公爵的睡床上:”斯萬看見這個美人魚和居斯塔夫·莫羅的《死神》很相象,感到很吃驚。
不過,”為了更引人發笑,她用更快的速度更嚴肅的語氣補充說:”我們用不着吃驚。
小夥子得的是鼻炎。
他壯得象頭牛。
”
①莫羅(1826-1898),法國畫家和雕刻師。
②荷騰斯王後(1783-1837),系拿破侖的妻子約瑟芬同她的前夫所生的女兒,拿破侖第三的母親。
“據說他迷戀社交生活?”德·布雷奧代先生不懷好意地、興奮地問道,期待人們作出他所希望的明确的回答:”有人對我說,他右手隻有四個指頭,這是真的嗎?”
“我的……上帝,不是……的,”德·蓋爾芒特夫人寬容地笑了笑,回答道。
”從表面看,他也許有點兒迷戀社交,因為他太年輕了。
如果他是這種人,那我會感到吃驚的,因為他是個聰明人,”她又說,仿佛在她看來,迷戀社交和聰明是水火不相容的。
”他很風趣,我曾見過他的滑稽樣,”她進而又說,露出了鑒賞家和行家的笑容,似乎說一個人滑稽,必須做出這種愉快的表情,也可能是瓜斯達拉公爵的俏皮話此刻又在她耳邊響起。
”再說,他還沒有被上流社會接受,因此,沒有必要說他熱衷社交生活,”她又說,也不管這樣說會不會讓帕爾馬公主洩氣。
“我在想,要是蓋爾芒特親王知道我到她家去過,他會怎麼說。
他叫她耶拿夫人。
”
“怎麼會呢?”公爵夫人激烈地叫道,”我們把一個帝國風格的彈子房整個兒地讓給希爾貝了。
(她如今後悔莫及!)這都是鸠鸠傳給我們的,美極了!一半是伊特魯立亞①風格,一半是埃及風格……”
①伊持魯立亞為意大利舊地區名。
“埃及?”公主問。
她不知道伊特魯立亞是怎麼回事。
“我的上帝,兩種風格兼而有之,是斯萬對我們說的。
他給我講了半天。
隻是。
您知道,我才疏學淺,因此似懂非懂。
不過,夫人,有一點得搞清楚,帝國風格的埃及和真正的埃及毫無關系,耶拿家的羅馬人同真正的羅馬人完全是兩碼事,他們的伊特魯立亞……”
“真的!”公主說。
“是的,正如第二帝國時期,安娜·德·穆西或親愛的布裡戈德的母親年輕的時候,有些服裝叫路易十五式服裝,但與路易十五毫無關系一樣。
剛才,巴贊同您談到貝多芬。
那天,有人給我們彈了他的一首曲子,很美,但不夠奔放,這首曲子中有一個主題具有俄國風格。
當我們想到貝多芬以為這就是俄國音樂了,我們不能不受感動。
同樣,中國畫家以為自己在模仿貝裡尼①。
甚至在同一個國家,當有人用一種比較新的方法看待事物,百分之百的人根本看不出他要表現什麼。
至少要過四十年才能搞清楚。
”
①貝裡尼(1400-1470),意大利畫家。
“四十年!”公主吓了一跳,驚叫道。
“那當然。
”公爵夫人繼續說,她的特殊的發音使她說的話(幾乎就是我的話,因為我剛好在她面前發表了類似的看法)越來越具有書面語言中”斜體字”的意味,”這很象是一個尚不存在、但将會繁衍生息的種類孤立地出現的第一個個體,這一個體具有和它同時代的人類所沒有的感覺。
我可以說是例外,因為我向來喜歡有趣的新事物,它們剛一露頭,我就喜歡上了。
但是,那天我和大公夫人一起去盧浮宮,我們從馬奈的《奧蘭匹亞》前經過。
現在再也沒有人會對這幅畫感到吃驚了。
它看上去就象是安格爾的畫!然而,上帝知道我為什麼要為這幅畫辯護,我并非喜歡它的一切,但可以肯定它出自高手。
也許它的位置不完全在盧浮宮。
”
“大公夫人好嗎?”帕爾馬公主說。
她對沙皇的姑媽遠比對馬奈的畫熟悉。
“很好。
我們談起您了。
實際上,”公爵夫人仍然順着自己的思路說,”正如我的小叔子帕拉墨得斯所說的人與人之間隔着語言的障礙。
此外。
我承認,誰也沒有希爾貝和别人之間的障礙大。
您有獨立的思想,如果您覺得到耶拿家去能使您快樂,您就不必考慮可憐的希爾貝會怎樣想。
他是一個可愛的老實人,但他墨守陳規,因循守舊。
我覺得,我同我的車夫,同我的馬,要比同希爾貝更接近,更有血緣關系。
他動不動就說,勇夫菲利浦①或大胖子路易②統治時期的人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