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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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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渡海時他與他們都沉沒了。

    ”再見了,我的小薩尼埃特,明天一定得來,您曉得我丈夫很喜歡您,他喜歡您的幽默,您的聰明;但是,您很清楚,他雖然愛突然生氣,但要是他見不着您,他委實受不了。

    他每次見到我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薩尼埃特來了嗎?我真想見到他!'” ①意大利南部城市,建于公元前197年。

    因有歐洲最早的醫科學校,在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我從來沒說這樣的話,”維爾迪蘭先生對薩尼埃特說道,故作坦率,似乎與女主人哄騙薩尼埃特的話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

    他接着看了看表,無疑是為了避免在幕色*潮氣中為道别而耽擱時間,他吩咐馬車夫們不要拖延,但下坡時務必小心,保證我們不誤火車。

    火車會把常客們一個個送到各自的站頭,最後一個是我,沒有一個坐到巴爾貝克這麼遠,而最早下車的是康布爾梅夫婦。

    他們為了不讓自己的馬走夜路上拉斯普利埃,便同我們一起坐火車去杜維爾-費代納。

    這一站實際上不是離他們府上最近的車站,它離村莊頗遠,到城堡就更遠了,離家最近的實際上是拉索尼站。

    到杜維爾-費代納車站時,德·康布爾梅先生堅持要給維爾迪蘭家的車夫(恰巧是那個精神憂郁,可愛卻敏感的車夫)”錢币”,如弗朗索瓦絲所說,德·康布爾梅先生樂善好施,這不如說是從”他媽媽那邊”繼承下來的品質。

    但是,或許是”他爸爸方面”的基因在這裡進行了幹預,他一邊給錢,一邊又後悔剛才犯了一個錯誤,不覺猶豫起來–也許是因為他自己沒看清楚,竟把一個蘇當一個法郎送了出去;也有可能得利者未曾發現他施舍的分量。

    因此,他提醒受惠者注意他的慷慨:”我給您的是一個法郎吧,是不是?”他對車夫說,故意把錢币在陽光下晃出光輝來,目的是要老常客們将這事傳給維爾迪蘭夫人。

    ”對不對?這足足二十個蘇,隻不過才跑幾步路呀。

    ”他和德·康布爾梅夫人在拉索尼站離開了我們。

    ”我要告訴我妹妹,”他對我舊話重提,”您有哮喘病,我保證會使她感興趣。

    ”我明白他是想說:會使她高興。

    至于他的妻子,她在向我告辭時,用了兩句省略語,這類省略語居然寫進一封信裡,當時弄得我實在反感,但久而久之也就司空見慣了,但這兩句省略語一旦說出口來,我似乎覺得,即使是在今天,仍然有令人難以忍受的賣弄學問之嫌,故作草率,是學來的親切随便的口氣:”很高興,與您度過良宵,”她對我說;”緻聖盧普友好之情,您若見到他的話”。

    德·康布爾梅夫人對我說這句話時,居然把聖盧說成聖盧普①我始終不得而知,究竟有誰在她跟前如此發音,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何緣故緻使她相信非這樣發音不可。

    有好幾個星期,她居然開口閉口聖盧普,而且還有一個對她崇拜得五體投地、與她一鼻孔出氣的男人也這樣發音。

    隻要别人稱聖盧,他們則非加重口氣說聖盧普不可,或者是為了間接地教訓一下别人,抑或是為了表明自己高人一籌。

    但很可能,一些比德·康布爾梅夫人更顯赫的貴婦人告訴過她,或間接地使她明白,不應該那樣發音,并告訴她,她自以為标新立異的東西實際上是一個錯誤,這一錯誤有可能導緻她對世事潮流不敢相信了,因為沒過許久,德·康布爾梅夫人又改口稱聖盧了,而她的男崇拜者也同樣停止了一切抵抗,也許是因為她斥責過他,也許是他發現她已經不再發尾音了,他心想,有這等身價,有這等效力,有這等雄心的女人尚且都讓步了,還是謹慎從事為妙。

    她的崇拜者中的糟糕者就是她的丈夫。

    德·康布爾梅夫人好戲弄他人,往往極其無禮。

    她一旦發出這樣的攻擊,德·康布爾梅先生或對着我,或沖着别人,馬上笑嘻嘻地看着受害者。

    由于侯爵有斜眼瞟人的毛病–這就給人一種傻瓜逗樂的幽默–這一笑不要緊,卻把瞳孔拉到眼白上,但又留有餘地,這樣一來,雲團如絮的天空豁然亮啟一線藍天。

    而且,單片眼鏡,就象一塊玻璃蒙罩着珍藏的名畫一般,保護着這妙不可言的行動。

    至于笑的動機,說不太清楚是否可愛:”啊!無賴!您可以說您是令人羨慕的。

    您得到了一個厲害女人的垂青”;也說不太清楚是否辛辣:”那好吧,先生,我希望有人臭揍您一頓,您隻得忍氣吞聲往肚子裡咽水蛇”;也弄不太清楚是否助人為樂:”您曉得,我在場,我一笑事成,因為這純粹是開玩笑,但我不能讓您受到虐待”;也弄不太清楚是否沆瀣一氣:”我沒必要插一手亂撒鹽面,但是,您瞧,凡是她給您造成的侮辱,我卻笑破肚皮。

    我向駝子尋開心,捧腹大笑,當然我是贊成的,我,丈夫嘛。

    因此,您若異想天開想反抗,您得明白是在跟誰說話,我的小先生。

    首先扇您兩記耳光,而且很響亮,然後我們到尚特比森林去,拔劍比比高低。

    ” ①法語saint-Loup最後一個輔音字母”p”不發音,可德·康布爾梅夫人卻違反規則,發音了。

    
盡管丈夫進行了種種開心的表達,妻子的沖動卻很快雲消煙散了。

    于是乎,德·康布爾梅先生也随之收起笑臉,剛剛露出的眼珠子也就随之消失,而且由于有幾分鐘失去了翻白眼的習慣,便賦予這位紅發諾曼第人某種既蒼白無力又心醉神迷的東西,仿佛侯爵剛動過手術,又仿佛是在單片眼鏡裡,向老天乞求殉道者的棕榈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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