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一種妙不可言的新意:”不光他屬于我,他老婆也是屬于我的;他倆的一舉一動都得考慮到别讓我生氣,而我再怎麼使性*子耍脾氣,他倆還是會百依百順,所以這就成了一個我幾乎已經忘懷但對我又是如此珍貴的事實的(至今我還不曾注意到的)标志,表明對全世界,對每個将要看見我給他倆保護、給他倆房子的人,還有對我自己來說,莫雷爾都是屬于我的。
”能有這麼個在别人眼裡也好,在他自己眼裡也好都是明明白白的證據,德·夏呂斯先生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了。
因為,一個人對他所鐘愛的對象的占有,是比對它的鐘愛更強烈的一種快樂。
通常,那些生怕這種占有為人所知的人,他們之所以那麼諱莫如深,無非是害怕會失去那個彌足珍貴的對象罷了。
而他們的樂趣。
也由于這種三緘其口的審慎而變得遜色*不少。
讀者可能還記得,莫雷爾曾經告訴過男爵他打的如意算盤,他的主意是先把一個姑娘,特别是眼下的這位勾到手,為了能得手興許還要許願跟她結婚,但等占到了姑娘的便宜,就來個”金蟬脫殼”,逃之夭夭。
可是這番話,德·夏呂斯先生在莫雷爾跑來告訴他怎樣對絮比安的侄女求愛的當口,早已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何況,莫雷爾自己也不見得還記住。
莫雷爾的秉性*–就象他恬不知恥地承認過,或許還頗為精明地誇張過的那樣–離他真正為這種秉性*所左右的時候,這中間敢情還有着段空隙呢。
跟那姑娘接觸多了以後,他覺得挺喜歡她,愛上了她,而因為他實在缺乏自知之明,所以他還以為大概自己一向就是這麼愛她的。
當然,起初打的那些主意,那個邪惡的計劃,并沒從此消遁匿迹,但是一重重的感情之網編織交疊,把它給嚴嚴實實地遮蔽在下面了,所以,如果這位提琴師聲稱那個邪念并非他行動的真實動機,那麼誰也不能說他這話不誠懇。
況且還有過一段為時很短的期間,他雖說連對自己都不肯明确地承認,但還是覺着這樁婚事看來是對他非常必要的。
那段期間莫雷爾的手常要抽筋,他覺得自己已經面臨放棄拉琴的可能選擇。
而他這人除音樂之外,簡直疏懶得叫人不可思議,因此他感到必需有别人來照顧自己;而與其讓德·夏呂斯先生,他甯可讓絮比安的侄女來承擔這個義務,因為他與她的結合将會給他帶來更多的自由,而且還能提供在一大群各式各樣的女人中間進行挑選的機會,從他可以讓絮比安的侄女去幫他勾到手的常換常新的裁縫鋪女學徒,到他可以撺弄她去跟她們苟合的那些漂亮的夫人。
至于未來的妻子會不會乖謬悖理到拒絕接受他的這份美意,他可是想也不曾去想過。
再說,既然抽筋已經止住,這些算計現在也就讓位給純真的愛情了。
憑他的這把琴,再有德·夏呂斯先生給的那份薪水,也就夠了,而一旦他莫雷爾和那姑娘結了婚,這位德·夏呂斯先生自然也就不能再得寸進尺了呗。
這樁婚事刻不容緩–為愛情,也為自由。
他去向絮比安請求娶他的侄女為妻,做舅舅的去征求侄女的意見。
其實這純屬多餘。
那姑娘全身心都洋溢着對提琴師的愛,那披拂在肩頭的秀發,那歡欣地顧盼的眼神,無不透露着同一個消息。
至于莫雷爾,幾乎每件使他感到愉快、感到有好處的東西,都會喚起他發自内心的激*情,引出他發自内心的話頭,有時甚至讓他流下眼淚。
所以,雖說他對絮比安的侄女一個勁地說的這些多愁善感的話(好些遊手好閑慣了的绔绔子弟在追逐布爾喬亞闊佬的可愛女兒時,用的也是這種多愁善感的腔調),其熱烈的程度正可以跟當初他在德·夏呂斯先生面前大言不慚地陳述勾引、占有姑娘的計劃時的下流粗俗比美,但這些話畢竟還是真誠的–如果對他也用得上這兩個字的話。
隻不過,對一個使他有好感的女人的這種合乎道德的熱情,以及他和她之間的莊嚴的婚約,在莫雷爾身上都是有其對立面共存着的。
一旦這個女人不再使他感到愉快,或者甚而至于,比方說,這種訂婚的約束使他感到不痛快了,她就立刻會成為對莫雷爾而言的一種似乎理由很充分的厭惡的對象,在一陣神經質的心緒不甯過後,這種厭惡能使他在神經系統剛一健全就對自己證實說,即使純粹從道德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他也是不受任何約束的。
他在離開巴爾貝克前的那陣子,不知怎麼搞的,把身邊的錢全給丢了,可又不敢告訴德·夏呂斯先生,于是想找個人借點錢。
他父親曾經教過他(不過這位父親也告誡過兒子千萬别做”寄生蟲”),碰到這種情況有個辦法,就是寫信給一位你想說你”有事跟他相商”的先生,請他”約個時間面談”。
這條錦囊妙計使莫雷爾非常着迷,我相信他即便是單單為了嘗嘗請人家約個時間”面談”的有趣滋味,也會情願把錢掉了的。
但後來,他看到這條妙計并不如想象的那麼靈驗。
他發現自己久疏箋候的那些先生們,收到他”有事相商”的去信以後并不是在五分鐘内就作複的。
如果莫雷爾等了一下午還沒收到回信,他就盡想些諸如此類的理由,或者他找的這位先生還沒回家啦,或者人家興許還有些别的信得先寫啦,要不就是出遠門或者生病了,等等等等,反正是一個勁地往好裡想,倘若僥幸收到封回信約他第二天上午見面,他到時候總有這幾句開場白:”我是在想,怎麼就不見您的回音呢,我尋思着别是出什麼事了吧;得,這麼看來您身體挺好呀?”等等等等。
因此在巴爾貝克那會兒,他甚至都沒跟我說他要”有事相商”,就要我把他介紹給一星期前在火車上讓他那麼讨厭的這個布洛克。
布洛克挺爽快地借給他–或者不如說讓尼西姆·貝爾納先生借給他–五千法郎。
從那以後,莫雷爾對布洛克贊不絕口。
他熱淚盈眶地問自己,怎樣才能報答這麼一位救命恩人。
後來,我就每月代莫雷爾去向德·夏呂斯要一千法郎,要莫雷爾一拿到就馬上還給布洛克,好讓布洛克覺得他錢還得挺快的。
第一個月,莫雷爾滿腦子還是布洛克的好處,二話不說就把一千法郎還了。
但過後他想必是覺得那剩下的四千法郎要是派派别的用場準會更惬意些,因為他開始說布洛克這也不好那也不是了。
瞧見布洛克他就覺着不舒服。
而布洛克呢,因為已經忘了借給莫雷爾的錢的确切數目,所以開口向他讨還三千五百而不是四千法郎,這下子提琴師就能淨賺五百法郎了,可他竟然回答說,對于這麼一筆無稽之談的借款,他非但不會拿出一個子兒,而且那位債主還該額手稱慶才是,因為他莫雷爾沒去告他一狀哩。
說這話時,他的兩眼發出炯炯的光芒。
他先是說布洛克和尼西姆·貝爾納先生沒什麼好怨他的,不一會又覺得不過瘾,就幹脆說他沒去怪罪他們是讓他倆便宜了。
原來,大概是這麼回事,尼西姆·貝爾納先生曾經公開說過蒂博拉琴不比莫雷爾差,于是莫雷爾認為自己得為這句有損他的職業榮譽的話向法庭起訴,後來,因為在法國,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