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反對猶太人而言,公理正義業已蕩然無存,(他向一個以色*列人借五千法郎,正是他身上的反猶太人意識的自然流露呗),他凡要出門必得帶好子彈上膛的手|槍。
在莫雷爾對待裁縫侄女的态度上,柔腸百轉的溫情過後,随之而來的也是這種神經質的反應。
誠然,德·夏呂斯先生也可能不自覺地對這種态度的變化起了某種影響,因為他經常把有些話挂在嘴上,說什麼隻要莫雷爾他倆一結婚,他就不去管他們,讓他們靠自個兒的翅膀去飛啦,他這麼說其實也是跟他倆逗着玩,根本是有口無心的。
光憑這句話,當然還不足以把莫雷爾從那年輕姑娘身邊拉開,不過,它一旦在莫雷爾的腦子裡生了根,那麼有朝一日它就會跟關于她的種種類似的想法攙和在一起,到頭來足以成為造成關系破裂的一劑強力催化劑。
雙城記
不過,我那會兒并不怎麼經常碰見德·夏呂斯先生和莫雷爾。
等我從公爵夫人那兒出來的時候,他們往往早就去了絮比安的鋪子,這是因為跟公爵夫人談話使我感到興味盎然,不光忘卻了等待阿爾貝蒂娜回家的那種焦急心情,而且把她回家的時間都給忘了。
在德·蓋爾芒特夫人家待得很晚的這些日子裡,有一天有個小小的插曲,這件事我當時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很久以後才意識到了它那令人痛苦的含意。
這天下午,德·蓋爾芒特夫人送給我一束從南方帶來的山梅花,因為她知道我喜歡這種花。
我從公爵夫人家出來,上樓回家,這時阿爾貝蒂娜已經先到家了;我在樓梯上碰到安德烈,她象是因為聞到了我手裡這束花的濃郁香味,感到很不自在似的。
“怎麼,您這就要回去了?”我對她說。
”是正想走呢,阿爾貝蒂娜要寫信,就打發我去了。
””您沒覺着她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吧?””沒有,我想她是給她姨媽寫信。
不過,她可是不愛聞太濃的香味的哪,她準不會喜歡您的這些山梅花。
””喲,我幹了件蠢事!待會兒我讓弗朗索瓦絲拿去擱在後扶梯間裡。
”您以為阿爾貝蒂娜不會從您身上聞出山梅花的香味嗎?除了晚香玉,這可就是最叫人頭暈的香味了。
再說,我知道弗朗索瓦絲好象是出去買東西了。
””我今天身邊沒帶鑰匙,這可怎麼進去呢?””噢,您按鈴就是了,阿爾貝蒂娜會給您開門的。
再說這會兒弗朗索瓦絲恐怕也該回來了。
”
我跟安德烈告别上樓。
剛按了第一下門鈴,阿爾貝蒂娜就跑來給我開門,但她很費了些周折,因為弗朗索瓦絲不在家,她不知道電燈的開關在哪兒。
好不容易地總算讓我進了屋,但山梅花的氣味馬上又把她吓跑了。
我把花放在廚房裡,這一來,我這位女友擱下信不寫(我不知道為什麼),剛好有時間跑進我的房間從那兒叫我,而且躺在了我的床上。
就到這會兒,我仍然毫無察覺,還以為這一切都很自然,至多隻是覺着有點兒尴尬,但那也算不得什麼的①。
①她險些兒讓我當場看見她跟安德烈在一起,好在她還有一點時間可以把燈都關掉跑到我房裡,免得讓我瞧見她床上淩亂的模樣,而且裝得正在寫信似的。
可是我是在後來才這麼想的,所有這一切,我到今天還弄不明白到底是真是假。
–原注
除了這個插曲而外,每次我從公爵夫人家回來而阿爾貝蒂娜已經先到家的時候,一切情況都很正常;因為阿爾貝蒂娜沒法知道我是否要在晚飯後帶她出去,所以我總看見她把自己的帽子、大衣和陽傘放在門廳裡以備不時之需。
我一進門就瞧見它們,頓時一種家庭的氣氛撲面而來。
我并不覺得這屋裡供氧不足,反倒覺得這裡充溢着幸福。
我從憂郁中解脫了出來,瞧着這些無關緊要的小物體,我就感到阿爾貝蒂娜是屬于我的,我朝着她奔去。
有些日子我不下樓到德·蓋爾芒特夫人那兒去,為了排遣阿爾貝蒂娜回家前的這段時光,我就随手翻翻埃爾斯蒂爾的畫冊、貝戈特的書或者凡德伊的奏鳴曲譜。
于是–由于看上去僅僅訴諸視覺和聽覺的藝術作品,實際上要求我們在欣賞它們時必須把被喚醒的思維活動跟那兩種感官感覺密切配合–我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認識阿爾貝蒂娜以前她在我身上激起的美麗的夢,這些夢,被以後的日常生活磨去了它們的光采。
我把這些夢,猶如加進一口坩埚似地加進樂句和畫面中去,用它們來潤澤正在讀着的書。
自然,我覺得這本書變得更加生動了。
但阿爾貝蒂娜因此也獲益不淺,她從容地往來于我們能夠通往、能夠将同一對象依次置放其間的那兩個世界之間,擺脫了物質的重負,在思維的流動空間中遨遊嬉戲。
刹那間我陡然感到,我是能夠體驗對這位令人乏味的姑娘的熾烈感情的。
這時候的她,似乎就是埃爾斯蒂爾或貝戈特的一首作品,想象和藝術使我對她看得更真切,使我對她産生了一種瞬息間的激*情。
過了不一會兒,仆人來通報,說她剛回來,我吩咐過,當我不是獨自一人,比如說當我跟布洛克在一起,并且硬要留他再待一會兒,免得讓他碰上我那位女友的時候、誰也不許提到她的名字。
因為我沒告訴任何朋友她住在這兒,就連我在家裡見過她這一點,都是諱莫如深的,我生怕我的哪個朋友會迷戀上她,會在外面等她,要不就是她會趁在過道或前廳碰到他的機會,對他做手勢,定約會時間,随後,我聽見阿爾貝蒂娜的裙子窸窸窣窣地響着,朝她的房間而去,她一則是出于謹慎,二則大概是出于跟以前在拉斯普利埃飯店吃飯時同樣的考慮,所以知道我有朋友在場時從不上我的房間去,以免引起我的猜忌。
但我突然間意識到,原因還不止于此。
我在記憶中追尋着:我當初認識的是第一個阿爾貝蒂娜,後來驟然間她變成了另一個阿爾貝蒂娜,現在的這個阿爾貝蒂娜。
這個變化,隻能由我自己來承擔責任。
當我倆隻是好朋友的那會兒,她對我起初是口沒遮攔,想到随口就說,後來也是好多事都願意告訴我的,但自從她認為我愛上了她,或者也沒想到愛這個字眼,而隻是猜到了我身上有一種什麼事都得知道(知道了又感到痛苦不堪)、什麼事都得刨根問底的叫人難以忍受的脾性*以後,話匣子就關上了。
從那時起她就樣樣事情瞞着我。
隻要她以為我有朋友在,其實那常常并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她就會過我房門而不入;而在以前,當我說起哪個姑娘時,她的眼睛就會發亮:”您一定得讓她來呀,我挺想見見她。
””可她,照您的說法是風度欠佳的呢。
”
“對,那才更有趣嘛。
”那時候,她或許還是會對我說實話的。
即使她在小遊樂場從安德烈懷裡掙出身子的那回,我想她也并不是因為有我在場,而是因為戈達爾在場,她大概以為這位大夫會張揚出去有損她的臉面。
但就在那時候,她已經開始跟我保持一種距離了,從她嘴裡聽不見要心的悄悄話了,她的一舉一動也變得矜持起來。
在這以後,凡是有可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