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洛越來越甜美的聲音,那聲音說:”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這看似奇怪。
也許并不存在純屬枉然的事件,”或者:”你不必驚恐……那是一個神秘的小可憐兒,跟大家一樣,”這些聲符被蝸牛商重新用作一種不着邊際的歌唱性*旋律:”六個蘇買一打……”但是,這種抽象的哀歎還沒有來得及消失殆盡,就被一聲嘹亮的小号所打斷。
這一回,跟吃的東西毫不相幹,那歌詞是:”給狗剪毛啦,閹貓兒啦,修尾巴耳朵啦。
”
當然,每個男的或女的商販的想象和創造經常把一些變調引進我在床上聽到的所有這些音樂言語之中。
然而,在一個詞中間加進一個慣常使用的休止符,特别是在重複兩遍的時候,這個休止符往往勾起人們對古老教堂的回憶。
舊衣商坐在一輛母驢拉的小車裡,他把車停在每幢房子前面以便走進院子,他手握鞭子,念念有詞:”舊衣服,舊衣商,舊衣……服”,在衣服這最後兩個音節中間作一同樣的停頓,仿佛是在吟唱單旋律聖歌:”Peromniasaeculasaeculo…rum”①或者”Requiescarinpa…ce”②。
盡管他不一定相信他的舊衣服會千古留傳,更不會把這些舊衣服當作最後安息時用的壽衣奉獻給出來。
同樣,從清晨的這一時辰起,各種吆喝聲便開始交織在一起,一個叫賣瓜果蔬菜的女販推着她的小車子,吟唱着格裡哥利切分的單旋律老調:
鮮嫩鮮嫩,青翠碧綠
朝鮮薊啦,又嫩又美
朝鮮薊
①拉丁語:即世世代代。
②拉丁語:即讓他安息吧。
盡管她對這種對經唱譜可能一無所知,也不知道這七音其中四音象征着中世紀的四學科(算術,幾何、音樂、天文),另外三音象征着三藝(語法、修辭、邏輯)。
一個男子身穿工裝,手持一條牛筋鞭子,頭戴一頂巴斯克貝雷帽,用一支笛子,一隻風笛,吹出法國南方他故鄉的曲調,在他的家鄉,那陽光與晴朗的天氣是如此協調。
他在一座座房屋前停下腳步。
這是一個牧羊人,帶着兩條狗,他的羊群就在他的前面。
由于他來自遠方,他很晚才經過我們的街區;婦女們端着一隻碗跑出去盛羊奶,據說羊奶會使她們的孩子長力氣。
然而這個行善的牧人的比利牛斯曲調中已經摻進了磨刀人的鈴聲,他叫嚷着:”磨菜刀、剪刀、剃刀。
”磨鋸條的人無法同磨刀人匹敵,因為磨鋸條的人沒有樂器,他隻能吆喝道:”鋸條磨嗎,磨鋸的來了,”而心情更加愉快的錫匠,吆喝了小鍋、平底鍋和他可修補的一切之後,念叨着這樣的老調子:
當當當,
我是個焊錫匠,
哪怕是碎石路也能焊,
我走南闖北把底修,
世上的破洞都能補,
補洞,補洞,補洞。
還有一些意大利孩子,拿着漆成紅色*的大鐵罐,裡面标着輸赢的号碼,他們搖動着一隻木鈴,央求道:”玩玩吧,太太們,好玩着呢。
”
弗朗索瓦絲給我拿來了《費加羅報》。
我隻瞟了一眼,心裡就明白了,我的文章還是沒有登出來。
她告訴我說,阿爾貝蒂娜問,她能否來我這裡,并且讓人轉告我,不管怎麼說,她已經放棄去維爾迪蘭家拜訪,她打算聽從我的建議,跟安德烈一起去騎馬散步一會兒之後,去特羅卡德羅觀看”無與倫比”的日場演出–即人們如今所謂的盛大活動,不過這種盛大活動已經并不那麼重要。
既然我已知道她已經放棄了她那也許是邪惡的欲念,不再去看望維爾迪蘭夫人,我便笑着說道:”讓她來吧!”心裡卻在想,她想去什麼地方都可以,這對我來說無所謂。
我知道,在下午即将結束,黃昏來臨之際,我說不定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憂郁,對阿爾貝蒂娜最微不足道的行蹤去向無比重視,而在上午的這個時辰,當天氣如此晴好的時候,她的行蹤并不重要。
因為我的無憂無慮自有其明确的原因,但是卻沒有因此發生變化。
”弗朗索瓦絲肯定地告訴我您已經醒來,說我不會打擾您的,”阿爾貝蒂娜一進門就對我說。
不過,正如她最怕在一個很不适當的時刻打開她的窗戶讓我着涼那樣,阿爾貝蒂娜最怕在我醒來的時候走進我的卧室,”但願我沒有做錯。
”她補充道。
”我真怕您會對我說:哪個蠻橫無禮的亡命之徒前來找死?”
說罷,她大笑了起來,這笑聲往往攪得我心慌意亂。
我以同樣開玩笑的口吻回敬她說:
“這道如此嚴厲的命令難道是對着您的?”
我唯恐她有朝一日觸犯這道命令,便補充說:”盡管您鬧醒我會使我感到惱怒。
”–“我知道,我知道,您别擔心,”阿爾貝蒂娜對我說。
我繼續跟她玩《愛絲苔爾》的遊戲,而街上跟我們的對話聲混雜在一起的叫喊聲也在繼續,為了緩和一下氣氛,我補充說:
“隻有在您身上我感受到說不出的優雅這優雅永遠使我着迷從來不讓我厭倦”
(可我心裡卻在想:”不,她常常使我厭倦。
”)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