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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五部 女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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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何處,有時我驚恐不安地問自己,來我這兒生活之前,她是否有這樣的習慣,從不單獨睡覺,當她醒來睜開眼睛時總是有人在她身邊。

    然而她那稚氣的雅韻占了上風。

    我還是象一位母親那樣,對她心情始終如此歡悅地醒來贊歎不已。

    過了一會兒,她完全清醒了,嘴裡說出一些前言不搭後語而又讨人喜歡的話,那僅僅是些吱吱喳喳的聲音。

    她那通常不太引人注目,現在卻由于某種位置的交叉移動而變得幾乎過份美麗的脖頸顯得如此突出,她那由于瞌睡而閉攏的眼睛因此相形失色*,她的眼睛是我平常的對話者,她的眼皮一搭拉下來,我就再也不能與之對話了。

    正如閉攏的眼睛使面部産生一種天真優雅的美,同時驅除了目光表述得過多的一切那樣,在阿爾貝蒂娜醒來時不無意義卻又被沉默打斷的話語中,有一種純潔的,不象談話那樣時刻都被口語習慣,陳詞濫調,露出蛛絲馬迹的缺陷所玷污的美。

    再者,當我下決心叫醒阿爾貝蒂娜時,我可以毫無畏懼地喚醒她,我知道她每次醒來與我們剛剛度過的晚會絕無關系,就如同清晨出自夜晚一樣自然。

    她笑吟吟地半睜開眼睛,把自己的嘴伸向我,雖然一句話還沒說,我就已經從中嘗到了令人快慰,仿佛來自天亮前仍然一片甯靜的花園中的那種清新氣息。

     那個晚會,阿爾貝蒂娜對我說她也許會去維爾迪蘭家參加的,然而她卻沒有去,翌日,我很早就醒了,半睡半醒之中,我的喜悅就告訴我,隆冬裡夾雜着一個春天的日子。

    屋外,當不同的樂器精心編制的通俗旋律,從瓷器修理工的号角,給椅子填塞稻草的人的小号,直到在晴朗的白天裡猶如一個西西裡牧羊人的那支長笛,這些旋律輕松地把早晨的曲調改編成一首”節日的序曲”。

    聽覺,這種美妙的感官使街道與我們為伴,向我們描述那裡的各種線條,勾勒出經過街道的所有東西的形狀,同時還向我們展現出它們的色*彩。

    面包商、-乳-品商鐵制的”門面”昨天晚上還對婦女幸福的所有可能性*降下帏幕,現在卻向年輕女職員的夢想微微拉開,宛如一艘輪船輕盈的滑輪,那輪船已經作好準備,即将啟航,去穿越透明的大海。

    人們升起鐵制門面的聲音也許是我在一個不同的街區中唯一的樂趣。

    然而,在這種街區中,還有其他上百種東西給我帶來歡樂,我不願因為睡得太久而失去其中的任何一種。

    旁邊古老的貴族街區變得平民化,真是奇妙的景觀。

    正如教堂正門不遠的地方,常常就有這樣的街區(有些教堂正門甚至保留了這樣的名字,比如魯昂教堂的正門就被稱為”書市”,因為書商們把自己的商品擺在靠近正門的露天),各種不同的,而且是流動的手工藝工匠從高貴的蓋爾芒特府邸前面走過,這種情景不時令人想起從前教士一統天下的法蘭西。

    因為他們向附近小展發出的那種逗人發笑的吆喝聲,除了極少數以外,與歌聲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同樣,這種吆喝聲與《鮑裡斯·戈東諾夫》和《貝萊亞斯》的變奏曲也相去甚遠–他們的變奏曲難得帶有無法覺察的變化色*調;然而另一方面,這種吆喝聲卻讓人聯想起一個神甫作彌撒時唱聖詩的情景,街市上的這些場面不過是純樸的、富有集市氣息的,又半是禮拜儀式的翻版。

    自從阿爾貝蒂娜跟我同居之後,我從來沒有從中得到過如此多的樂趣;這些場面在我看來恰似她醒來的一種令人喜悅的信号,在我對外界生活感興趣的同時,這些場面使我進一步地感受到一種寶貴的出現帶來的那種令人甯靜的功效,這種功效可以象我期待的那樣恒定不變。

    盡管我個人讨厭街上叫賣的某些食物,這些食物卻很配阿爾貝蒂娜的胃口,因此,弗朗索瓦絲派她年輕的仆人前去購買這些食物,那仆人也許有點不齒于混迹在平民百姓之中。

    在這個如此安靜的街區(那裡的聲音對弗朗索瓦絲來說不再是一種悲傷的主題,對我來說已是一種甜美的甘霖),這些平民唱出的宣叙調,就好比《鮑裡斯》一劇中那極為通俗的音樂,十分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鼓,他們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音樂,在這樣的通俗音樂中,一個音符朝另一個音符下滑的轉調稍稍改變了開頭的聲調,大衆音樂與其說是一種音樂,倒不如說是一種言語。

    ”哎,賣濱螺喽,兩個蘇買一個濱螺。

    ”這吆喝聲使人們争先恐後地走向号角響起的地方,那裡有賣這些可憐的小貝殼類動物,假使阿爾貝蒂娜不在這裡,我會厭惡這些小貝殼類動物,還有蝸牛,我在同一時辰聽到了叫賣蝸牛的聲音。

    在這裡,小商販令人想起的,正是莫索爾斯基那略帶抒情*色*彩的誇張的吟唱,但又不僅限于此。

    因為剛剛喊出”蝸牛,新鮮的蝸牛,多漂亮的蝸牛”之後,蝸牛商販遂帶着梅特林克的那種憂傷和迷惘,配上德彪西的音樂,在這些悲怆的最後部分–《貝萊亞斯》的作者在這一點上同拉莫是相似的:”即使我理應被人戰勝,可戰勝我的,難道就是你?”–用一種如歌的憂郁補充道:”六個蘇買一打……” 我始終難以理解,為什麼這些十分明快的詞語會被人用一種如此不恰當的語調如怨如訴地吟誦出來,神秘得就好象那是讓大家在梅莉桑德沒能帶來歡樂的古老宮殿中神情凄戚的一個秘密,深奧得就好象那是試圖用十分簡單的字眼宣揚一切智慧和命運的阿凱爾老人的一種思想。

    在這些音符之上,甚至響起了老國王阿勒蒙德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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