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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五部 女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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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才是美的。

    ”後來,這種情趣就象其他情趣那樣很快消失了。

    我甚至都說不明白,”如此摧毀過去的高貴事物”,是不是”亵渎”。

    不管怎麼說,一節頭等車廂不再被先驗地看作比威尼斯聖馬克教堂更美的東西。

    不過,有人說:”這才是生命所在,倒退是一種人為的東西,”然而人們卻得不出明确的結論。

    不管怎樣,在完全信任司機的同時,為了讓阿爾貝蒂娜無法甩掉他,除非是他惟恐被當成密探而敢于拒絕跟随她,我隻讓她在安德烈的守護下外出,而在一段時間裡,司機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我當時甚至讓她(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敢這樣做了)離開三天,孤身一人跟司機一起,并且讓他們去巴爾貝克附近,因為她很想坐在簡樸的車子裡飛快地在公路上奔馳。

    在這三天當中,我心裡十分甯靜,盡管她寄給我的一大把明信片我未及時收到,這要歸罪于布列塔尼的那些郵局運轉情況糟糕透頂(夏季運轉良好,但是冬季顯然混亂不堪),阿爾貝蒂娜和司機回來一禮拜之後,他們仍然那樣的勇敢,就在他們回來的當天早晨,他們竟若無其事地繼續他們的日常散步,好象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阿爾貝蒂娜今天要去特羅卡德羅,而且是去參加這次”非同尋常”的日場演出,我對此感到欣喜,然而我尤其為她有安德烈這樣一個女伴而感到放心。

     我中斷了這些回憶,阿爾貝蒂娜也已出門,于是,我來到窗口呆了片刻。

    先是一陣沉寂,牛羊腸肚商販的哨子聲和有軌電車的鳴笛聲在空中回蕩出一些不同的八度音,猶如一位調音師在盲目地調試鋼琴。

    繼而,逐漸變得明朗,互相交融的主題中又增添了新的主題。

    還有一種新的哨子聲,那是一個商販在叫賣,我怎麼也沒弄清他到底是賣什麼的,哨子聲恰恰就象有軌電車的鳴笛聲,由于這種聲音尚未被快速帶走,人們因此以為那是一輛孤零零沒有開動或者是出了故障停滞不前的有軌電車發出的,這輛電車不時發出鳴笛聲,仿佛是一頭垂死的動物。

    在我看來,假使我有朝一日要離開這個貴族街區–除非是去一個完全平民化的街區–市中心的街道和林蔭大道(那裡的果品、魚類等等被放置在大食品店裡,這就使得那些商販的叫賣聲沒有用武之地,再說,他們的叫賣聲也無法讓人聽見)在我看來就會顯得十分憂郁沉悶,根本無法居住,因為它們缺乏所有這些小販和食品流動商販的老調子,沒有一清早就令我陶醉的這支樂隊。

    人行道上走過一個毫無風韻(或者屈從于一種醜陋的時髦)的女人,身穿一件過份耀眼的山羊皮寬腰身大衣;噢不,那不是一位婦女,而是全身裹在他的母山羊皮裡面的一個司機,正步行前往他的車庫。

    不同膚色*、負責跑腿的服務員步伐輕快地從大飯店裡走出來,騎上他們的自行車前往火車站,去迎接那些乘坐早班火車的旅客。

    類似小提琴的那種聲音有時來自一輛路過的公共汽車,有時是因為我沒有在電水壺中加進足夠的水。

    這支交響樂中響徹着一種過時的不協調”樂曲”:賣玩具的取代了通常用一隻木鈴作為伴奏的糖果女販,隻見他蘆笛上挂着一個木偶,讓它四面轉動,牽帶着他的木偶玩具走街串巷,他将大格利高利①的規範化朗誦,巴勒斯特裡納②經過改編的朗誦,還有現代的抒情朗誦全置于腦後,他放聲吟唱,就象純正的旋律姗姗來遲的擁戴者: 來吧爸爸,來吧媽媽, 滿足你們的孩子吧; 木偶我來做,木偶我來賣, 給我來點錢呀。

     當啷。

    當啷啷啷來, 當啷啷啷啷啷啷。

     來吧,孩子們! ①大格利高利,即格利高利一世(540-604),曾任六十四任主教,他簡化了禮拜儀式。

    
②巴勒斯特裡納(1525-1594),意大利作曲家,曾任紅衣主教的音樂指揮。

    
一些頭戴貝雷帽的意大利孩子不打算跟這種ariavivace①競争,更何況他們兜售的是小雕像。

    正在這時,一支小小的短笛迫使玩具商販走得遠遠的,并使他的歌唱得更加含混,盡管他用的是急闆:”來吧爸爸,來吧媽媽。

    ”這支小小的短笛難道就是早晨我在東錫埃爾聽到某個龍騎兵演奏的那種短笛嗎?不,因為繼之而來的是這樣的話:”修彩陶和瓷一器的來了。

    修玻璃、大理石、水晶、骨制品、象牙和古董喽。

    修瓷器的來了。

    ”在一家肉鋪,左面是太陽的光暈,右面是整隻被吊起來的牛,一個很高很瘦,金黃頭發,從天藍色*衣領中露出脖頸的年輕屠夫正以一種令人眼花缭亂的速度和虔誠,認真專注地把精美的牛裡脊剔在一邊,把低檔的臀部肉剔在另一邊,然後将這些肉放在幾架亮得耀眼的磅秤上,磅秤上部都成一個十字,一些漂亮的小鍊條從十字上垂落下來,而他–盡管他接着隻是把牛腰、腓裡牛排、牛排骨肉陳列在貨架上–實際上卻更讓人覺得他象一位漂亮天使,這位天使将在最後審判的那一天,為上帝做準備工作,根據各人的品質區分好人與壞人,把靈魂掂斤過兩。

    尖細而悠揚的短笛聲再度蕩漾在天空中,這笛聲不再預示着弗朗索瓦絲在每有騎兵團列隊走過時便擔心的那些破壞,而是預示着一個頭腦簡單或者愛開玩笑的”古董商”所許諾的”修補”,這個總而言之是無所不會而又毫無專長的人把各種不同材料的物品都當作他施展其技藝的對象。

    送面包的年輕女工匆匆忙忙地把用于”盛大午餐”的細長形小面包接二連三地裝進她們的籃子,而送奶女工則飛快地把牛奶瓶挂在她們的吊鈎上。

    看到這些姑娘勾起了我的懷舊之情,但我能夠相信這種景象是确鑿真切的嗎?我從高高的窗口望下去隻能看到在店鋪裡忙活或者正在趕路的這些姑娘,假使我能讓她們之中的一位在我身邊停留片刻,她會不會變成另外一種樣子呢。

    為了估算隐居給我造成的損失,即白晝給我帶來的财富,就必須在活動橫欄的漫長伸展中截住某個拿着内衣或者牛奶的小姑娘,讓她在我的門框裡呆一段時間,仿佛是兩個撐架之間的一個活動背景的影子,并将她留在我的腦皮底下,從她身上獲得某種信息,使我有朝一日重新找到與現在毫無兩樣的她,正如鳥類學家或魚類學家在放掉鳥或魚之前,在它們的肚子底下系上體貌特征卡,以此來了解鳥類和魚類的遷移。

     ①意即輕快活潑的詠歎調。

    
因此我便對弗朗索瓦絲說,我想讓人去采購點東西,如果那些常來取走或送回内衣、奶瓶或送面包的小姑娘中有誰來了的話,就叫她來我這裡,弗朗索瓦絲是經常看這些姑娘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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