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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五部 女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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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許多值得商榷的地方。

    對我們大家來說,世界是真實的,在每個人看來世界又是不同的。

    為了叙述的順序,如果我們不必局限于一些無聊的理由,有多少更重大的理由使我們能夠指出這卷書的開頭,有多麼膚淺多麼騙人,在那一卷裡我說我在自己的床上聽見世界忽而在這種天氣忽而在那種天氣裡蘇醒了!是啊,我被迫使事物變得淺薄,成為撒謊的人,然而每天早晨醒來的不是一個世界,而是成千上萬個,幾乎與人類的眼珠和智慧一樣多的世界。

    幻滅 ①pissotiere比pistiere多一個音節,而後者是不存在的。

    
提到阿爾貝蒂娜,我從來不知道哪些婦女在使謊言生動形象,染上生活本身的色*彩這一點上比她更具有獨到的天賦,除非是她的一位女友–我那些如花似玉的少女當中的一位,她也象阿爾貝蒂娜那樣嬌豔,但是她那凸凹不平的側影就象一串串玫瑰花,花串又長又彎曲,我忘記了這種玫瑰的名字。

    從說謊的角度來看,這個少女比阿爾貝蒂娜更勝一籌,因為她說謊時沒有一刻顯得痛苦,也沒有因惱怒而省去什麼不說,而這些現象在我的女友那裡比比皆是。

    然而我說過,她在編造一小滴水不漏的故事時迷人可愛,因為聽她說話的人在自己面前看到了她說的–卻又是想象出來的–那些東西,把她的話當作自己親眼目睹的了。

    激勵阿爾貝蒂娜的隻有貌似的逼真,而根本沒有使我産生嫉妒的欲|望。

    因為也許并不引人關注的阿爾貝蒂娜喜歡得到别人的奉承。

    不過,在這部作品當中,即使我有過而且可以有許多機會表現嫉妒怎樣增強了愛情,我也是站在情人的立場這樣做的。

    但是,哪怕這個人的傲氣幾乎已蕩然無存,哪怕他會因為别離而死去,他也不會用奉承去響應假想的不忠,他會自己走開,或者并不遠遠離去,而強迫自己裝出冷漠的樣子。

    因此,他的情婦使他備受折磨痛苦,這對情婦來說倒純粹是一種損失。

    相反,她可以用一句巧妙的話,用溫情脈脈的愛撫去驅除折磨他的種種疑慮,盡管他自以為對此無動于衷,情夫也許并沒有體會到由嫉妒引起的愛情的猛烈增長,但他突然不再痛苦,他感到幸福、動情、放松,猶如人們在一場風暴過後大雨降臨時感到的那樣,當人們還在大栗樹底下感受到挂在樹上的水珠間隔很久才一滴一滴垂落下來的時候,色*彩絢麗的太陽已經重新出現了,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對治愈自己的那個女人的感激之情。

    阿爾貝蒂娜知道我喜歡報答她對我的盛情,這也許正說明她是為了開脫自己才杜撰出那些故事,承認得那麼自然的,我并不懷疑她的故事,其中的一個就是遇到貝戈特,而他當時已經死了。

    直到現在,我隻知道阿爾貝蒂娜這些謊言,比如,弗朗索瓦絲在巴爾貝克向我報告的,我忘記說了,盡管這些謊言他我受到了莫大的傷害:”因為她不願來,她就對我說:’您難道不能對先生說您沒有找到我,說我已經出去了?'”然而熱愛我們的”下人們”,正如熱愛我的弗朗索瓦絲,他們喜歡刺傷我們的自尊心。

     晚飯後,我對阿爾貝蒂娜說我想乘着我已經起床的機會去看望一些朋友,比如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德·蓋爾芒特夫人、康布爾梅一家,我不太清楚,總之是我在他們家裡能夠找到的那些人。

    但是我沒有說出我準備去看望的維爾迪蘭一家的姓。

    我問她是否願意跟我一起去。

    。

    她借口沒有裙袍。

     “再說,我的頭發也梳理得太不象樣子。

    您是否堅持要我繼續保持這種發型呢?”她突然伸出一隻手向我告别,她攤開胳膊,聳起肩膀,就象從前她在巴爾貝克海灘上那樣,此後她再沒有過這樣的動作。

    這個被人遺忘的動作使阿爾貝蒂娜的身體獲得了活力,她變成還不大了解我時的那個阿爾貝蒂娜了。

    這種舉動使外表唐突、拘泥虛禮的阿爾貝蒂娜恢複了她原來的新鮮感,她的陌生感,甚至使她回到了她自己的天地。

    我看到了這個少女背後的大海,自從我不再去海邊以後,我從來也沒有看到大海象這樣向我招手。

    ”我的姨媽覺得這發型會使我顯老,”她神情-陰-郁地補充道。

    我心想:”但願她姨媽說得對!”讓娃娃臉的阿爾貝蒂娜使邦當夫人顯得更年輕,這正是她姨媽最大的追求,還有,最好阿爾貝蒂嫁在嫁給我之前别花她的錢,而且從我們結婚那天起她還會有所收益。

    但是我希望的恰好相反,我願意阿爾貝蒂娜别顯得那麼年輕、那麼漂亮,少在街上讓人回首顧盼,因為無論是讨厭的老妪還是被愛戀的女人衰老的面容都不能使一個嫉妒的情夫感到放心,不過讓我感到痛心的是,我要求阿爾貝蒂娜采納的那種發型在她看來竟然是又一重幽禁。

    哪怕我遠離阿爾貝蒂娜,不斷地把我與她聯系在一起的還是這種新的居家的親切感。

     我對阿爾貝蒂娜說讓她陪我去蓋爾芒特和康布爾梅家,我不太清楚我究竟想去哪裡,她對我說她沒心思去,我便去了維爾迪蘭家。

    正當我動身去維爾迪蘭家的時候,我到那裡聽音樂會的念頭使我聯想起下午的情景:”蕩婦、蕩婦”–失戀的情景,也許是妒火中燒的情景,然而又是獸性*大發的情景,除了言語之外,其獸性*和一頭愛上女人(如果可以這麼說)的大猴對這女人幹得出來的一模一樣–,正當我在街上打算叫一輛出租馬車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男人的抽泣聲,他坐在一塊界石上試圖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我走上前去:那人雙手捧着腦袋,看上去象個年輕男子;從他大衣裡露出的白顔色*判斷,他似乎穿着套裝,系着白色*領帶。

    聽到我的聲音,他才發現自己的臉上挂滿淚水,但是他立即認出是我,并且掉轉臉去。

    那是莫雷爾。

    他知道我已經認出了他,便竭力止住淚水,他對我說,他因為心裡難受在這裡停停。

    他對我說:”就在今天,我粗暴地侮辱了一個女人,我對她曾經一往情深。

    卑鄙的家夥才會這麼幹,因為她愛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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