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非凡的重要,把其餘的時日全部抛開。
我們的想象就如遇上了動身出發的日子,失去了根系,随波逐流。
它不再為習慣所麻痹,整個蘇醒過來,我們在自己日常的愛情中突然注入了一縷感情幻想,這幻想将日常愛情無限地擴大,偏偏把一個已經不能有所依靠的人變成一個不可或缺的人。
毫無疑問,正是為了保證将來這樣一個人能存在于我們身邊,我們才展開了這場驅逐這人的遊戲。
我們咎由自取,自己陷進了這場遊戲,受到百般捉弄。
我們重新産生了痛苦,因為我們幹了一件新的不同尋常的事情;這事情恰似某種創新療法,日後定能治愈百病,但最初的療效卻是病上加痛。
我兩眼噙滿了淚水。
猶如有些人獨自關在卧室裡,随着起伏不定、變幻莫測的幻思,想象着一個喜愛的人去世了,設想自己會多麼痛苦,想得如此仔細,以至于最後竟痛不欲生了。
我對阿爾貝蒂娜反複叮囑,請她注意今後應該對我采取什麼态度。
我說這些話,覺得我們過一會兒大概不會再言和了。
充滿了憂傷。
再則,難道就那麼自信,一定能使阿爾貝蒂娜回心轉意,恢複共同生活的願望嗎?即使我今晚成功了,用這場戲驅散了她從前的精神狀态,難道她就一定不會故态複萌嗎?我感覺到自己是未來的主人,但我又懷疑自己,因為我明白,我們這種感覺僅僅來自于尚未存在的東西,因此這種感受還未必不可避免,将我壓垮。
另外,我雖然是在撒謊,但謊話中的實話成分也許超過我的想象。
剛才就有一例,我對阿爾貝蒂娜說,我很快就會将她忘卻的。
這是實話,跟吉爾貝特就是這樣的情況,我現在擯棄舊念,不再去見她,倒不是怕痛苦,而是怕勞苦。
當然,我寫信告訴吉爾貝特我不再見她,痛苦一陣也就過去了。
因為我當時隻是偶爾才去吉爾貝特家。
可是,阿爾貝蒂娜的每時每刻都所屬于我。
在愛情上,放棄一種感情比失掉一種習慣更為容易。
好在我之所以有力量說出這些兩人分别的痛苦語言,是因為我知道那是一片謊言。
相反,從阿爾貝蒂娜口中吐出的卻是誠實之言。
我聽她大聲說:”啊!一言為定!我永遠不再見您了。
這總比看見您這麼苦着臉好。
我親愛的。
我不想讓您傷心。
既然有必要,我們可以從此不見。
”這話由我口中說出不可能是誠實之言,但在阿爾貝蒂娜卻是發自肺腑的,因為阿爾貝蒂娜對我有的是純粹的友情,她答應不再相見,對她沒有多大損失。
另一則,我掉眼淚,在一個偉大的愛情中隻是一件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但是轉移到她身處的友誼領域裡,在她眼裡就變成了非同尋常的事情,足以使她心慌意亂。
按她剛才的那番話,她的友誼要大于我的友誼;之所以是按她剛才的說法,是因為在離别的時候,說溫柔缱绻之語的,都是沒有愛情之愛的人,而真的愛情,是無以直接言表的;之所以是按她剛才的說法–她的話也許并非完全沒有道理–還因為,愛情具有成千上萬的善行,有人能激發起别人的愛情,自己卻感受不到愛情,愛情最終能在這種人身上喚起一種溫情和感激之情。
然而,跟激發起這兩種感情的愛情相比,這兩種感情本身沒有那麼自私;在一對情人離别若幹年之後,在原來的情夫那裡,愛情早已不翼而飛,而情婦的心裡卻依然蕩漾着溫情和感激之情。
在人間
我今晚僅僅是對凡德伊小姐懷有嫉心,對阿爾貝蒂娜的憤恨和硬要留住她的想法都僅僅持續了片刻時間。
所以,想到特羅卡德羅的事情,我毫不在乎。
首先,是我為了使她避開維爾迪蘭夫婦,才把她送到那兒去的;其次,即便是在那兒遇見了萊娅,為了讓阿爾貝蒂娜跟此人認識,我把阿爾貝蒂娜叫回來了。
我現在說出萊娅的名字,也完全是出于無意。
可是她卻疑神疑鬼,以為也許有人告訴了我更多的事情,便先聲奪人。
她稍稍遮住臉,滔滔不絕地說:”我跟她很熟悉,去年我跟女友們一起去看過她的演出。
散場以後我們到她化妝室去了。
她就當着我們的面卸裝更衣,真有意思。
”于是我的思緒不得不放棄凡德伊小姐,去作絕望努力,明知不可能再現真實場景,卻偏要奔向深淵,去抓住女演員,抓住阿爾貝蒂娜走進化妝室的那個晚上。
她用如此真切的口吻向我指天發誓,又如此徹底地犧牲了自己的自由,我怎麼可能還加罪于她?然而,我的懷疑難道不是伸向事實真相的觸角嗎?她雖然為我犧牲了維爾迪蘭夫婦,去了特羅卡德羅,但是維爾迪蘭夫婦家原來畢竟要有凡德伊小姐:她雖然後來又為我犧牲了特羅卡德羅跟我到别處散步,但在特羅卡德羅畢竟又有那位萊娅–這是把她叫回來的原因。
萊娅本來似乎并不叫我擔心,然而有一件事我并沒有問阿爾貝蒂娜,她自己說了出來,那件事說明她認識萊娅,認識的程度超出了我擔心的程度。
另外,阿爾貝蒂娜一定是在非常可疑的場合下認識萊娅的,不然誰有可能把她帶到萊娅的化妝室去呢?我今天一天之間就碰到兩個劊子手。
我受苦于萊娅就再也不能受苦于凡德伊小姐,這一定是因為我的心靈殘缺不全,無法同時想象過多的場景,或者是因為我神經質的激動相互發生了幹擾–而我的嫉妒僅僅是其回聲。
為此我可以得出結論,我對萊娅和凡德伊小姐的嫉妒是一視同仁的,我不恨萊娅,隻是因為我還在受着凡德伊小姐的苦。
其實這是因為我的嫉妒心泯滅了–有時候會相繼蘇醒。
但是反過來這也并不意味着每一次嫉妒心都是憑空而起,沒有一個預感中的事實為根據。
我說預感中的事實,這是因為我不能占有所有一切時空,也不會有什麼靈性*,發現此人與彼人之間存在着默契。
阿爾貝蒂娜神出鬼沒,一會兒和萊娅,一會兒跟巴爾貝克的姑娘,一會兒又跟與她曾擦肩而過的夫人的女友,再加上捅過她的網球姑娘,還有凡德伊小姐,等等,等等,我怎麼可能某時某刻出其不意把她抓住呢。
“我的小阿爾貝蒂娜,您向我這麼保證,您心地真好。
至少在未來幾年裡,您去的地方,我就不去。
您還不知道今年夏天去不去巴爾貝克,是嗎?如果您要去的話,我就安排好不去。
”我現在之所以這麼向前推進,在我的謊言虛構中把時間大大提前,這既是為了吓唬阿爾貝蒂娜,也是為了自作自受。
猶如一個人起先沒有什麼充分的理由發怒,可是自己嗓門響亮,漸漸興奮起來,及至一發而不可收,最終發展到真的暴跳如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