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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六部 女逃亡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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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讓她自由一個鐘頭。

    如果我給她提供時間,提供方便,使她能随心所欲地欺騙我,我所采取的全部預防措施也就變得徒勞了;即使她最終讓步了我卻再也忘不了她單身生活的那段時間,而且就算我終于占了上風,但過去那段時間仍無可挽回,即是說我還是失敗者。

     至于接回阿爾貝蒂娜的辦法,我曾假設她之所以出走無非是為了得到更優裕的生活條件之後再回來,這種假設顯得越有道理,這些辦法就越具有成功的機會。

    那些認為阿爾貝蒂娜不真誠的人,比如弗朗索瓦絲,他們一定會認為這種假設很有道理。

    然而在我了解情況之前,我的理智已把她的某些惡劣情緒和某些姿态理解為她在計劃出走,而且會一去不複返,如今出走既已成為事實,我在理智上也就很難相信這是裝出來的了。

    我說的是我的理智而非我本人。

    我之所以格外需要這種認為她裝作出步的假設,是因為這種假設的可能性*更小些,而且盡管這種假設在可能性*上略遜一籌,它在力量上卻可以穩操勝券。

    一個人眼見自己已到了深淵的邊沿而上帝又似乎抛棄了他時,他會毫不遲疑地去等待上帝賜予奇迹①。

     ①我承認,面對這一切,盡管我比誰都痛苦,我卻是一個最麻木不仁的偵探。

    
然而阿爾貝蒂娜出走也沒有促使我重新獲得我因習慣請别人監視她而業已失去的偵探才能。

    現在我思考的隻有一件事:委托另一個人去尋找她。

    這另一個人便是聖盧。

    他同意了。

    許多天來的焦慮轉給了别人,這使我感到喜悅,我開始走動了,成功的把握使我的手突然變得和往日一般幹幹的,再也不象我聽見弗朗索瓦絲說”阿爾貝蒂娜小姐走了”時那樣汗濕了。

     人們總還記得,我當時決心和阿爾貝蒂娜同居甚至決定娶她是為了留住她,了解她在幹什麼,是為了阻止她重犯和凡德伊小姐之間的老毛病。

    這是一件我無論設想得多糟也沒有勇氣想象的事(這簡直令人吃驚,就象忌妒心成天做着各種莫名其妙的虛假揣測,一旦讓它去發現真實情況它卻又缺乏想象力了。

    ):在巴爾貝克時她向我洩露了使我錐心泣血的秘密,她談起來卻仿佛這是一件極為自然的事;盡管這是我一生中經曆過的最悲痛的事,我總算也裝出了認為這事極為自然的樣子。

    不過這種愛情既然主要産生于阻止阿爾貝蒂娜幹壞事的需要,它後來也就保留了這最初根由的痕迹。

    同她一起生活于我并不重要,隻要能阻攔這個”可能的潛逃者”到處亂跑就滿足了。

    為了阻止她亂跑,我依靠那一夥與她同行不離她左右的人的眼睛,隻要這些人晚上給我打一個令我放心的小報告,我的憂慮便會煙消雲散,情緒也會好起來。

    –作者注。

     我自己認定,無論我做什麼,阿爾貝蒂娜都會在今天晚上回到我家,因此我暫時節制了弗朗索瓦絲對我說阿爾貝蒂娜出走時引起的痛苦(因為當時我毫無思想準備,一時間竟相信這是一次永不返回的出走)。

    然而間斷一會之後,這最初的痛苦又以獨立不羁的架勢自動向我襲來,而且仍舊那麼令我難以忍受,因為我剛聽到她走了時還沒有自我安慰地許願當晚就把她接回來。

    這句話本來可以緩解我的悲痛,但當時我的悲痛對這句話還一無所知。

    為了實施促她返回的辦法,我勢必再一次裝出似乎我不愛她的樣子,對她的出走也似乎并不感到痛心,而且還勢必繼續對她撒謊。

    這樣做當然不是因為我這些姿态向來很成功,而且因為自我愛上阿爾貝蒂娜以後我一直在如此行事。

    我個人愈是佯裝出已經放棄她的神氣,我在采取促她返回的措施時便愈能做到果斷有力。

    我準備給阿爾貝蒂娜寫一封告别信,在信中我要把她的出走看作是最後的分手,與此同時我要派聖盧以背着我的方式去向邦當夫人施加最粗暴的壓力迫使阿爾貝蒂娜盡快回家。

    不錯,我在希爾貝特身上曾做過這種危險的試驗,信上的冷淡在開初是裝出來的,最後卻弄假成真了。

    這個經驗本來應當阻止我給阿爾貝蒂娜寫與那些信件同樣性*質的信。

    然而所謂經驗,無非是在我們自己眼前揭露我們自己性*格的特點,這特點自然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而且出現得格外明顯,因為我們已經為自己揭示過一次了,這一來第一次引導過我們的自發動作就會在記憶的各種形式的啟示下得到加強。

    人類最難逃避的抄襲行為,對個人(甚至對堅持錯誤而且不斷加重錯誤的百姓)來說,那便是對自己的抄襲。

    日瓦戈醫生 我知道聖盧在巴黎,一聽我召喚,他即刻來到了我家,他還是象在東錫埃爾時那麼麻利,高效率,而且他同意馬上動身去土蘭。

    我把下面的考慮告訴了他。

    他應當先去夏特勒羅請人指點邦當夫人的住址,去那裡時得先等阿爾貝蒂娜出門,因為她有可能認出他來。

    ”你說的這個姑娘難道認識我?”他問我。

    我對他說恐怕不認識。

    這個行動計劃使我滿心歡喜,不過這個步驟和我的初衷是絕對矛盾的:我最初是想設法不露出準備派人尋找阿爾貝蒂娜的神氣;而此舉卻不可避免地會顯出這種神氣。

    不過和”本應做的事”相比,這次行動有不可估量的優越性*,它使我有可能對自己說我派去的人即将看見阿爾貝蒂娜,而且一定會把她帶回來。

    倘若我一開始就把我内心的活動看得很透徹,我也許早就考慮到了這藏在暗處的被我認為糟糕透頂的解決辦法将會優先于忍耐解決辦法,我之所以決定采取此法,是因為我缺乏忍耐的毅力。

    一個姑娘整個冬天住在我家而我竟對他隻字未提,聖盧對此已露出了吃驚的神情,另一方面他過去常對我提起巴爾貝克的年輕姑娘而我卻從未回答他說”她就在這裡”,因此他很可能因力我對他缺乏信任而感到不悅。

    其實邦當夫人很可能對他談起巴爾貝克。

    然而我是那樣急不可耐地希望他動身,希望他到達那裡,因而根本不去想,也無法考慮這次旅行可能産生的後果。

    至于他是否會認出阿爾貝蒂娜(他當時在東錫埃爾和她邂逅時總是執拗地避免注視她),都說她變化很大而且長胖了,所以這不大可能。

    他問我有沒有阿爾貝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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