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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六部 女逃亡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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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輕重的,也許有一天在我自己眼裡也會變得毫無意義;我感到我在今後考慮阿爾貝蒂娜的往事是重要還是毫無價值時,我此刻的思想狀态也許會逐漸朝聖盧現在的思想狀态過渡,因為對聖盧究竟可能怎麼想,對情人以外的所有人會怎麼想我都不抱幻想。

    而且我不會為此過分傷心。

    我們就别管毫無想象力的男人怎麼評價俊俏女人了。

    我還記得有一幅天才的肖像畫對衆多的生活現象所作的悲劇性*的闡釋,這幅肖像并不如埃爾斯蒂爾為奧黛特畫的肖像那麼逼真,說它是情人的肖像還不如說它是使人扭曲的愛情的寫照。

    這幅肖像唯一的缺陷–而許多肖像畫都沒有這個缺陷–是它的作者既不是偉大的畫家又不是情人(據說埃爾斯蒂爾就是奧黛特的肖像畫作者和情人)。

    這種不逼真已被一個情人的一生所證實,被一個誰也不理解其狂熱愛情的情人的一生,被斯萬的一生所證實。

    然而隻要情人象埃爾斯蒂爾那樣同時又是畫家,謎底就揭示出來了,您終于在這個女人身上看見了凡夫俗子從未見過的雙唇,誰也不熟悉的鼻子和您意想不到的儀容。

    這幅肖像說:”我愛過的,讓我苦惱的,我時刻見到的正是這個。

    ”我曾在思想上試圖把聖盧已經補充給拉謝爾的他自己的東西再充實到她身上,我現在卻想以逆反的動作從構成阿爾貝蒂娜的成份裡剔除我的心靈和精神對她的貢獻,同時想象着她在聖盧面前會是個什麼樣子,就象回想拉謝爾在我面前是個什麼樣子一樣。

    可是這又有什麼重要性*呢?就算我們看見了種種區别,我們會相信它們嗎?從前在巴爾貝克時,阿爾貝蒂娜常常在安加維爾的拱廊下等候我,我一到她便跳進我的車裡,那時她不僅沒有”發胖”,由于過度的鍛煉她還消瘦得過了頭;她那麼瘦削,一頂蹩腳的帽子使她顯得醜陋,帽子下面隻露出一小段難看的鼻子,隻能從側面看見她白白的雙頰,活象白色*的蟲子。

    我在她身上發現不了多少她自己的東西,但還是可以從她往我車上那一跳裡得知這是她,她準時赴約了,并沒有去别的地方;而這些也就足夠了;人總是太眷戀過去,太執着于共同度過的逝去的歲月,因而也就不需要這女人的全部了;他隻希望肯定這是她,沒有搞錯身分,在熱戀着的人們眼裡這一點比美貌重要得多;面頰可以深陷下去,身體也可以變得幹瘦,甚至對那些起初被認為以征服美人而不可一世的人來說,那一小段鼻子,那集中體現了女人永恒人格的标志,那代數的精萃,那個常數,這一切已足夠使一個受到最高層社交界歡迎而本人又愛社交的男人支配不了自己的任何一個夜晚了,因為他得把時間都花在給他所愛的女人反複梳妝打扮上,直到他睡着為止,或者幹脆隻為呆在她身邊而和她在一起,或者隻為她和自己在一起,隻為她不和别的人在一起。

     “你可以肯定,”他對我說,”我能如此這般地把3萬法郎通過這女人捐給她丈夫的競選委員會嗎?她竟會缺德到這種程度?你如果沒有搞錯,3000法郎足夠了。

    ””不,我求求你,為了辦好這件讓我那麼揪心的事情你就别省錢了。

    你應該這麼對她說,而且這也有部分的真實性*:’我的朋友向一位親戚要了這3萬法郎捐給他未婚妻的姨父。

    親戚是因為這次訂婚才給他這筆錢的。

    他請我把這筆款子捎給您以免阿爾貝蒂娜得知此事。

    現在阿爾貝蒂娜離開他了,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他不娶阿爾貝蒂娜,他就不得不将這3萬法郎退回去。

    如果他娶她,哪怕為了形式她也應該立即回去,因為出走時間拖下去會産生不良後果。

    ’你以為這是故意編造的嗎?””不,”聖盧回答我,出于好意,出于謹慎,也因為他明白情況往往比人們想象的更令人費解。

     無論如何,正如我對他說過的,這3萬法郎的事絕不可能沒有很大的真實性*。

    這是可能的,但卻并非現實,而這部分真實性*恰恰是謊言。

    不過我和羅貝爾互相撒謊也和所有這類交談裡人們互相撒謊一樣,在這樣的交談裡,一個朋友總是真誠希望幫助陷入失戀痛苦的朋友。

    作為顧問、支持者、安慰者的朋友同情友人的不幸但并不去感受這種不幸,他越樂于幫助友人便越撒謊。

    朋友向他談出了需要些什麼才能得到幫助,然而,也許正是為了得到幫助他才隐瞞了許多事情。

    真正幸福的畢竟還是不辭辛苦出門跑腿的人,還是在外完成任務的人,這種人是沒有内心痛苦的。

    此刻我充當了羅貝爾在東錫埃爾充當過的角色*,當時他認為拉謝爾離開了他。

    ”歸根結底,還是得照你的意思辦;我如果當衆受到侮辱,為了你我也先認了。

    再說,我本人認為這筆毫不隐諱的交易有些滑稽也無妨,我很清楚,社交界裡一些公爵夫人,甚至最笃信宗教的公爵夫人,為3萬法郎也可能做出比叫外甥女别呆在土蘭更麻煩的事。

    總之,能為你效勞我感到格外高興,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會同意來看我。

    如果我結婚了,”他補充說,”我們難道就不能多見面啦,難道你就不把我的家當成你的家了?……”他突然停下不說了,我猜想,也許因為他想到如果我也結了婚,阿爾貝蒂娜恐怕不能和他的妻子建立親密的關系。

    這時我才憶起康布爾梅家的人對我說過的話,他可能和德·蓋爾芒特親王的女兒結婚。

     看了火車時刻表,他隻能在晚上動身。

    弗朗索瓦絲問我:”要不要從書房撤走阿爾貝蒂娜小姐的床?””正相反,”我說,”得給她鋪床。

    ”我希望阿爾貝蒂娜随時随刻都能回來,我甚至不願讓弗朗索瓦絲懷疑這點。

    必須讓人感到阿爾貝蒂娜的出門似乎是我們之間商定的,她這次出門絲毫不意味她不那麼愛我了。

    然而弗朗索瓦絲卻用即使并非不相信起碼也是疑惑的神情注視着我。

    她也有她的兩種假設。

    她張開鼻孔嗅出了我們之間的龃龉,她也許早就感覺到了。

    她之所以還沒有對我們的不和深信不疑,也許隻是因為她象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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