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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六部 女逃亡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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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和德·布雷奧代先生在德·蓋爾芒特夫人家吃晚飯,我覺得公爵夫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由于她是個喜歡過問政治的人,我還以為她的神情表明她擔心爆發戰争,就象有一天,她來吃飯時也是愁容滿面,勉強用單音節的字回答别人的問話,有人怯生生地問她為什麼事發愁,她神情嚴肅地說:”中國讓我不安。

    ”然而,過了一會兒,德·蓋爾芒特夫人主動解釋她為何心事重重(我曾把它歸之于擔心德法兩國宣戰),她對德·布雷奧代先生說:”據說瑪麗-埃那爾想給斯萬一家一席地位,我明天上午無論如何得去拜訪瑪麗-希爾貝,要她幫我阻止這件事,否則,還成什麼社會。

    德雷福斯事件是很有意思,可這一來,街拐角的雜貨鋪老闆娘隻需自稱是民族主義者就可以要我們接待她了。

    ”這一席話與我期待的回答相比是那麼無聊,因此我的驚奇不亞于一個讀者在《費加羅》的習慣版面上尋找有關日俄戰争的最新消息時,不料卻看到給德·莫特馬爾小姐贈送結婚禮物者的名單,貴族婚禮竟重要到把一場兩國間的海陸之戰擠到了報尾的程度。

    公爵夫人終于在她那過了分寸的堅持不懈的立場中滿足了自己的孤傲,而且不放過任何表露這種心情的機會。

    ”拔拔爾①認為,”她說,”我們倆是巴黎最風雅的人,因為隻有我和他不理斯萬太太和斯萬小姐。

    他斷言風雅就是不認識斯萬太太。

    ”說着公爵夫人縱情笑起來。

     ①即布雷奧代先生。

    
然而,斯萬一去世,德·蓋爾芒特夫人便再也不能從拒絕接待他女兒的決定中得到她本來可以得到的傲氣、獨立自主和迫害欲方面的滿足了。

    斯萬在世時,她美滋滋地感到自己能抵制他,而他卻不能叫她收回成命,現在斯萬不在了,她的心滿意足之感也就此告終。

    于是公爵夫人開始發布新決定,這些決定在活着的人身上實施,能使她感到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為所欲為。

    公爵夫人并不是想着斯萬小姐,隻是當别人向她談起這位姑娘時,一種好奇心油然而生,好象人們談的是一個她從未涉足過的地方,而且她不再因為必須抵制斯萬的奢望而對自己掩蓋這種好奇心,另外,一種感情裡往往混有很多别的感情,所以也說不清她對斯萬姑娘的興趣裡是否含有某種對斯萬的情意。

    也許–因為在社會的各個層次,無聊的名利場的生活麻痹了人們的同情心,使人們失去了讓死者在自己心中複活的能力–公爵夫人屬于那種女人,她們需要某人的存在(而作為名符其實的蓋爾芒特家族的一員,她最善于延長這種存在)才能真正愛他或恨他(後一種情況比較罕見)。

    因此她對人們懷有的善良感情往往在他們活着時由于他們的某些行為觸怒了她而被中斷,一俟他們去世,這些美好的感情便重新恢複。

    在這種情況下,她幾乎産生一種彌補過去的願望,因為這時他們在她的想象中,當然是極為模糊的想象,就隻有優點,而沒有他們活着時令她生氣的那些小小的滿足、小小的奢望。

    因而她的為人雖然淺薄,但有時她的行為卻有某種高貴之處–其中也不乏卑劣的成份。

    确實,絕大部分人都隻奉承活人而毫不考慮死者,她卻往往在那些活着時被她虧待的人去世以後做一些他們生前希望的事。

     至于希爾貝特,所有愛她并且稍稍維護她的自尊心的人恐怕都不會因為公爵夫人改變了對她的态度而高興,除非他們以為希爾貝特如果輕蔑地拒絕公爵夫人的主動接近,就能一洗25年來所受的侮辱。

    可惜,心理的反應與情理的想象并不總是一緻的。

    比如某人不恰當地辱罵了一個對他至關重要的人,便以為在他身旁實現雄心的希望從此成為泡影,不料恰恰相反,這一罵反而使他的雄心得以實現。

    希爾貝特對善待她的人相當冷淡,對傲慢無禮的德·蓋爾芒特夫人卻一直懷着崇拜之情,還琢磨為什麼她如此傲慢無禮;有一次她甚至想寫信給公爵夫人,問問她和一個從未冒犯過她的姑娘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她要是真這樣做會叫所有對她有點好感的人為她羞死。

    蓋爾芒特家族在她眼裡具有其貴族身份也不可能賦予他們的宏大氣勢。

    她不僅把他們置于整個貴族階層之上,而且把他們看得比所有的皇親國戚還高。

     斯萬的生前女友們很關心希爾貝特。

    貴族階層得知她不久前又得到一筆遺産,人們于是開始注意到她是多麼有教養,她将會成為一個多麼讨人喜歡的女人。

    有人聲稱,德·蓋爾芒特夫人的一位表妹,德·尼埃弗公主有意讓兒子娶她。

    德·蓋爾芒特夫人把德·尼埃弗爾夫人恨得牙癢癢的。

    她到處揚言,這樣的聯姻将是一樁醜聞。

    德·尼埃弗爾夫人吓壞了,忙保證說她從未想過此事。

    一天午飯後,天氣晴朗,德·蓋爾芒特先生要和太太外出,德·蓋爾芒特夫人對着穿衣鏡整理頭上的帽子,一雙藍眼睛端詳着鏡子裡自己的眼睛和那依然金燦燦的頭發,貼身女仆手裡拿着各色*遮陽的小傘讓女主人從中挑選一把。

    陽光從窗戶大量照進來,于是夫婦倆決定趁這好天氣去聖克魯遊覽參觀。

    德·蓋爾芒特先生已穿戴停當,手上是珠灰色*手套,頭上是一頂大禮帽,他心想:”奧麗阿娜确實仍然很出衆,我覺得她迷人極了。

    ”這時他見妻子心情很好,便說:”對了,德·維爾萊夫人托我跟您講件事。

    她希望您星期一去歌劇院。

    但是因為她帶着斯萬小姐,所以不敢跟您說,就請我試探試探。

    我不發表任何意見,隻是向您轉達而已。

    說真的,我覺得我們似乎可以……”他又閃爍其辭地補充了一句,因為他們倆對某個人的看法總是共同的,在各自的頭腦裡産生時就是一緻的,他心裡明白妻子對斯萬小姐的敵意已經平息,而且很想認識她。

    德·蓋爾芒特夫人整理完面紗,挑了一把陽傘,說:”您看着辦吧,我無所謂。

    我看認識一下這個姑娘沒什麼不合适的地方。

    您很清楚,我從來沒和她有什麼過不去,隻不過以前我不願意讓人覺得我們接待朋友中間的姘居男女。

    如此而已。

    ””您做得完全對,”公爵回答說,”您是明智的化身,夫人,而且,您戴着這頂帽子很漂亮。

    ””您太好了。

    ”德·蓋爾芒特夫人對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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