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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六部 女逃亡者(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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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觀中的某些成份無疑來自她的父母,須知,我們本身不是七拼八湊起來的。

    母親身上的利己主義與父親家族固有的另一種利己主義加在了一起,不過,這并不意味着簡單地相加,甚至也不是簡單地互為倍數,而是構成一種新的利己主義,它比前兩種要強大、可怕無數倍。

    自有世界以來,自家族間聯姻以來,一個家族的某一缺點與另一家族的形式不同的同一缺點也互相結合,從而在孩子身上形成這一缺點的登峰造極、可憎之至的變種,這樣聚積起來的利己主義(這裡僅以利己主義為例)的威力之大足以摧毀整個人類,幸虧從禍害本身産生出天然的限制物,将其控制在适當的範圍之内,就象纖毛蟲的天敵阻止它無止境地增殖,使地球不緻被纖毛蟲毀滅,單性*受粉使植物免于滅絕等等。

    有時,一種好品德與利己主義組成一種新的、無私的力量。

    這真可謂精神化學,它通過化合作用把變得過分危險的成份固定下來,并使其成為無害成份。

    化合形式是無窮的,它們可以使家族史豐富多彩得令人目眩神迷。

    再說,與積聚的利己主義(希爾貝特身上大約就有)同時存在的還有從父母那兒繼承來的這種或那種讨人喜歡的品德;這種品德會單獨來一段小小的插曲,真心誠意地扮演一會兒動人的角色*。

    希爾貝特有時向别人暗示她可能是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女,也許她并不總做得這樣出格;但她一般都掩蓋自己的出身。

    或許她隻是覺得承認自己的出身太難堪了,甯願人們從别人嘴裡知道。

    或許她真以為能瞞得住,這是一種沒有把握的信念,但又不等于懷疑,它為我們的企望保留了一點實現的可能性*,缪塞所說的對上帝的希望就是這類信念的一個例子。

     “我本人不認識她,”希爾貝特又說。

    她讓别人稱呼她德·福什維爾小姐時,是否希望人家不知道她是斯萬的女兒?也許這是對某些人而言,不過她希望,随着時間的推移,某些人擴大到近乎所有的人。

    至于這些人目前前數目有多少,她對此大概不抱太大的幻想,而且她興許也知道不少人會在她背後竊竊私語:”這是斯萬的女兒。

    ”然而她知道這一點猶如我們知道就在我們赴舞會的時候有人因窮困而自盡,也就是說那是一種遙遠而模糊的認識,而且我們并不用從直接印象中得來的明确認識來代替它。

    正象事物離我們越遠就顯得越小,越不清晰,危險性*也減弱,希爾貝特希望,當有些人發現她生下來姓斯萬時,她最好不在這些人旁邊①。

    我們往往覺得自己想象得出的人就離我們近,而我們能想象人們在讀他們的報紙,于是希爾貝特希望報紙上最好稱她德·福什維爾小姐。

    誠然,在她必需承擔責任的文字如信件上,她的簽名是G·S·福什維爾,以便有一段時間的過渡。

    在這個簽名裡,”Gilberte”一字被省掉的字母比Swann多,這正是虛僞之所在,因為,通過把無辜的名字縮減為G,德·福什維爾小姐似乎在向她的朋友們暗示,她砍掉Swann的後面幾個字母也是出于縮寫的動機,她甚至給S一種特殊的重要性*,把S的下面一勾拉得長長的,象一條尾巴,一直甩到G字上,不過人們可以感覺到,這個尾巴也是過渡性*的,注定要消失的,正象猴子還有長長的尾巴,人就沒有了。

     ①希爾貝特屬于–或者至少在那幾年屬于–那種最常見的人類中的鴕鳥,他們把頭埋在希望之中,并不是希望不被看見,因為這是不大可能的,而是希望不看見自己被人看見;這對他們來說已經很不錯了,至于其餘的事,那就靠碰運氣了。

    –作者注。

    
盡管如此,希爾貝特的附庸風雅裡包含一點斯萬的聰慧的好奇心。

    我記得那天下午她問德·蓋爾芒特夫人可認識迪洛先生,公爵夫人回答說迪洛先生身體不好,常年足不出戶,希爾貝特又問他是怎樣一個人,因為她常聽到人們談起他,她補充這句話時臉微微一紅。

    (的确,迪洛侯爵在斯萬結婚前曾是斯萬的一位知交,希爾貝特甚至可能看見過他,不過那時她對這個圈子裡的人還不感興趣。

    )”他是不是類似德·布雷奧代先生或者德·阿格裡讓特親王那種人?”她問。

    ”噢,一點不象,”德·蓋爾芒特夫人大聲說,她對外省之間的差異極為敏感,而且常用她那甜蜜而沙啞的嗓音,簡單幾句話就色*彩鮮明地勾勒出某些人物的音容笑貌,這種時候她那雙紫色*的眼睛總閃出柔和的光。

    ”不,一點不象。

    迪洛是貝裡戈爾的鄉紳,很可愛,他那個省份的文雅舉止和不拘小節他全兼而有之。

    和迪洛交情很深的英格蘭王駕臨蓋爾芒特莊園時每次打獵回來後都要用午茶;這時迪洛總喜歡脫掉半統靴,換上粗笨的毛線鞋。

    嘿,他并不因為愛德華陛下和那麼多大公在場而感到絲毫的拘束,照舊穿着毛線鞋來到樓下大客廳。

    他認為他是阿勒芒斯的迪洛侯爵,無需為英格蘭王約束自己。

    他和那個可愛的加西莫多·德·布勒德耶是我最喜歡的兩個人。

    而且他們也是……(她差點說’您父親的好朋友’,但立即打住了。

    )不,他同格裡-格裡和布雷奧代都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他是地地道道的貝裡戈爾大鄉紳。

    梅梅引用過聖西門描寫一位阿勒芒斯侯爵的一段文字,真是活脫脫一個迪洛。

    ”我于是引了那段文字的頭幾句:”德·阿勒芒斯先生是貝裡戈爾貴族中的出衆人物,不僅由于他出身高貴,也由于他有大才大德,貝裡戈爾所有的人都把他視為全體的仲裁人,每個人有事都求助于他,因為他廉正、能幹、待人溫和,他們還把他視為外省的公雞……””是的,是有那麼點味兒,”德·蓋爾芒特夫人說,”尤其是他的臉總是紅得象公雞。

    ””是的,我記得聽到過這段描繪,”希爾貝特說,并不進一步明确是聽到她父親引用過,她父親生前确實對聖西門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也喜歡談談德·阿格裡讓特親王和德·布雷奧代先生,但那是出于另一種原因。

    德·阿格裡讓特親王的封号是從阿拉貢家族①繼承得來的,但他們的領地在普瓦圖省②,至于他的莊園,至少是當時他居住的莊園,那并不是他家的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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