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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六部 女逃亡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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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懶地倚在”漂浮的馬車”靠墊上,她們的船排成一隊,有時在一座住着她們要拜訪的女友的宮殿前面停下來,她們派人打聽女友是否在家,然後一面等回音一面準備萬一女友不在家時要留的名片,就好象她們是在蓋爾芒特府門前似的,同時她們還在自己的導遊指南上查找這座宮殿建于哪個時代,屬于何種風格,這時晶瑩的海水被夾擠在跳蕩的小船和發出巨響的宮殿大理石之間,象受驚的馬兒一個勁往上竄,她們的小船被漩流激烈地颠搖着,仿佛被抛在藍色*波浪的浪尖上。

    這樣,在威尼斯的外出散步,哪怕隻是為了訪親會友和遞交名片,也是獨具一格的,它有三重意義,既是一般的社交往來,又具有參觀一座博物館和在海上溜達的形式和情趣。

     大運河兩岸的宮殿有好幾座改成了旅館,不知是因為我們喜歡變換口味還是為了對薩士拉夫人表示熱情–人們每次出外旅行都可能遇見預想不到的、來得不合時宜的熟人,我們與薩士拉夫人不期而遇,母親邀請了她–一天晚上,我們想嘗試一下不在我們自己的旅館而到另一家旅館吃晚飯的滋味,據稱那家的飯菜做得更好些。

    在母親付錢給船夫爾後和薩士拉夫人走進她預訂的小餐室的當兒,我想看一看旅館的大餐廳,這個餐廳有着漂亮的大理石柱子,過去四面牆上繪有大幅壁畫,至今這些壁畫還未好好修複。

    兩名侍者在用意大利語交談,我翻譯如下: “老頭老太是不是在他們房間裡吃飯?他們從來不通知一聲。

    真傷腦筋,monsosebesognaconservalorolatavola①。

    管他呢,要是他們下樓來發現桌子被人占了那就算他們倒黴!我不明白這麼氣派的旅館怎麼接待這種外地人,他們根本不配做我們這地方的顧客。

    ” ①意大利文,即:我從來不知道是不是要為他們保留餐桌。

    
盡管侍者對這種人不屑一顧,他還是需要知道有關餐桌的事怎麼決定,他正要讓人差電梯司機去樓上詢問,但還沒來得及,答案卻已擺在他面前:他看見老婦正走進餐廳。

    我毫不費力地認出,這位頭戴無邊軟帽,身穿一件W裁縫制作的、但在不識貨者眼裡與老看門女人的衣服毫無二緻的黑色*上衣的老太太是德·維爾巴裡西斯侯爵夫人,雖然在歲月的重壓下她顯得又憂郁又疲乏,雖然她臉上布滿了象濕疹或麻風似的紅色*斑點。

    事有湊巧,我站在那兒審視一幅壁畫殘迹的地方,恰好在德·維爾巴裡西斯侯爵夫人剛剛就座的那張桌子後面,靠着漂亮的大理石牆壁。

     “看來德·維爾巴裡西斯先生很快就會下樓來了。

    他們住在這兒一個月了,隻有一次不在一起吃飯。

    ”侍者說。

     我正在思忖,跟她一起旅行,被侍者稱為德·維爾巴裡西斯先生的人究竟是她的哪位親戚呢?不一會兒隻見她的老相好德·諾布瓦先生朝她的桌子走來,并在她身旁坐下。

     他年事已高,聲音已不及以前洪亮,但過去他言談十分含蓄,現在卻鋒芒畢露。

    究其原因也許是他感到滿懷抱負已沒有時間去實現,故而把全部激越的火熱之情都傾注在言辭中;也許他急于重返政治舞台卻被排斥在政事之外,因此他天真地想通過對政敵進行辛辣的批評逼他們下台,以便自己取而代之。

    我們常聽到一些政客斷言他們不在其中任職的内閣維持不了三天。

    不過,倘若以為德·諾布瓦先生已完全丢掉了他慣用的一套外交辭令那也未免失之誇張。

    隻要一談起”重大事件”,他便重新成為我們了解的那個德·諾布瓦,這一點大家以後會看到,而在其餘時候他則以老年人的狂暴不是對這個人就是對那個人發洩怒氣,某些八旬老人便是以這種狂暴撲向女人,但他們對女人已不可能有多大的傷害了。

     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保持了幾分鐘的沉默,當衰老和疲憊使一個老婦人難以從往昔的回憶裡回到眼前的現實中來時就會有這種沉默。

    随後他們談起那些非常實際的問題,從中可以看到他們至今繼續相愛的痕迹。

     “您去過薩菲阿蒂家了嗎?” “去過了。

    ” “他們明天寄出嗎?” “我親自把杯子帶回來了。

    晚飯後我拿給您看。

    我們看看菜單吧。

    ” “您把我的蘇伊士運河證券委托書拿出來沒有?” “沒有,目前交易所的注意力放在石油證券上。

    但是不用着急,股票市場形勢很好。

    菜單來了。

    頭道菜有鲂濛。

    我們要一點好嗎?” “我要一點,可您,醫生不讓您吃的。

    還是要點意大利煨飯吧。

    不過他們做不好。

    ” “沒關系。

    喂,夥計,先給夫人來點鲂濛,再給我來一份煨飯。

    ”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瞧,我給您拿來幾份報紙,corrieredellasera①,laGazzettadelpopolo②,等等。

    您知道嗎,現在報上正在大談特談一場外交活動,首當其沖的替罪羊可能是巴萊奧洛格,他在塞爾維亞不稱職是衆所周知的。

    洛塞可能替代他,那麼君士坦丁堡的空缺職位就得派人去頂。

    不過,”德·諾布瓦先生忙又尖刻地說,”這可是個重要的使館,很明顯在那裡任何情況下都是英國人在談判桌上占首席位置,因此為謹慎起見,最好是找有經驗、有辦法的人去任職,才能對付得了我們英國盟友的敵人設下的圈套,而不能派一些初出茅廬的外交人員,他們會一下子就上當受騙的。

    ”最後這幾句話,德·諾布瓦先生說得又快又急,怒氣沖沖,因為各報紙沒有按他的囑托提他的大名,而把一位年輕的全權公使提出來作為”一号種子選手”。

    ”天曉得,如今老年人都被人通過不知什麼拐彎抹角的-陰-謀撇在了一邊,不讓他們代替那些程度不同的無能新手!我見過不少憑經驗辦事的所謂外交家,他們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個試探性*氣球上,但氣球往往很快就被我戳穿。

    如果zheng府不明智地把國家的領導權交到一些毛毛糙糙的人手裡,毫無疑問,隻要一聲召喚,每個應征入伍的人都會回答:到。

    不過誰知道(然而德·諾布瓦先生似乎很知道他指的是誰),倘若派一個學識淵博、機智靈活的老将,情況是否也會一樣?依我之見(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君士坦丁堡的職位隻有在我們和德國之間懸而未決的糾紛解決後才能接受。

    我們不欠誰什麼,不能容許人家每半年就用欺詐手段要我們違背自己的意願交出莫名其妙的什麼清帳單,而且總是由禦用的新聞界提出來。

    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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