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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似水年華 第七部 重現的時光(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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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拉謝爾,如果說她為了結交上德·蓋爾芒特公爵夫人确實煞費苦心(德·蓋爾芒特公爵夫人沒能從僞裝的矜持和刻意的冷淡下辨别出這番苦心,她的矜持和冷淡反激公爵夫人,使她高度評價女伶的不落俗套),那麼,一般地說來這大概也因為從某個時期起,上流社會人物對不肯回頭的浪子的吸引力,同時還有那些過慣自由放縱生活的浪子對上流社會人物的吸引力,雙重回流,與政治範疇中相互間的好奇心和打過仗的民族間締結同盟的願望是差不多的東西。

    然而,拉謝爾産生這種欲|望恐怕還有其比較特殊的理由。

    過去,正是在德·蓋爾芒特夫人家,正是這位德·蓋爾芒特夫人使她當衆蒙受奇恥大辱。

    拉謝爾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把這件事抛諸腦後,也沒有原諒她,然而,公爵夫人因此而獲得的在她心目中的威望永遠都不會消失。

    我正想把希爾貝特的注意力從公爵夫人與拉謝爾的談話上轉移開去,她們的談話被打斷了,因為女主人在尋找拉謝爾,該由她朗誦了,她與公爵夫人分手後很快出現在台上。

     然而,就在此時,在巴黎的另一頭卻完全是另一種景象。

    我已經說過,拉貝瑪也邀請了一些人去喝茶,為她的兒子、媳婦慶賀。

    她的客人們卻遲遲不來赴會。

    當她得知拉謝爾在德·蓋爾芒特親王夫人那裡朗誦詩歌的時候(這使拉貝瑪這位大演員十分惱火,對她說來拉謝爾仍是個無名小輩,大家讓她在由她拉貝瑪領銜主演的戲裡露個臉兒,是因為聖盧給她買了登台演出的服飾,更使她惱怒的是,巴黎流傳着一條新聞說,這次邀請雖說是以德·蓋爾芒特親王夫人的名義發出的,實際上在親王府接待來客的卻是拉謝爾),拉貝瑪硬是給一些忠實可靠的朋友寫了信,邀請他們務必光臨共進茶點,因為她知道他們也是德·蓋爾芒特親王夫人的朋友,親王夫人還是維爾迪蘭的時候他們就認識了。

    然而,時間過了,還誰都沒到拉貝瑪家。

    有人曾經問布洛克想不想去,他毫不隐諱地問答說:”我不去,我更想去德·蓋爾芒特親王夫人那裡。

    ”唉!實際上,這正是大家所決定的。

    拉貝瑪得了絕症,她因此而不得不很少出入社交界,她已經知道自己的病情日漸惡化,但是為了滿足她女兒奢侈生活的需要,她那既有病又懶惰的女婿無法給予滿足的需要,她重又登台演出了。

    她知道這樣做會縮短自己的有生之日,但她給女兒女婿帶回豐厚的酬金,她要讓女兒高高興興,她讨厭她女婿,可又在拍他的馬屁,因為她知道女兒十分愛他,她怕要是自己得罪了他,他會惡劣地讓她再也見不着自己的女兒。

    拉貝瑪的女兒暗中為給她丈夫治病的醫生所愛,她自欺欺人地認為那一次次《菲德爾》的演出對母親的生命無礙大事。

    她幾乎可以說強逼着醫生對她這麼說,從醫生給她的答複和她全然不顧的那些病曆報告中,她也隻記住了這一點。

    實際上,醫生是說過他覺得演出對拉貝瑪并沒有很大的不妥。

    他這麼說是因為他覺得這麼做可以讨他心愛的少婦的歡心,也許還出于愚昧無知,因為,不管怎麼樣他也知道這是不治之症,當結果會縮短病人的受苦時間的事情對我們本人有利的時候,我們也便心甘情願地聽任它去縮短了,也許還愚蠢地以為這還使拉貝瑪高興,從而對她也有益,這種愚蠢的想法就在他從拉貝瑪的孩子們那裡得到一個包廂,并且為了看戲丢下他所有的病人的時候,他仿佛覺得還得到了證實是對的,他覺得她在舞台上生氣勃勃與她在城市生活中的奄奄一息一樣地異乎尋常。

    确實,我們的習慣使我們在很大程度上能夠完成乍看上去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甚至使我們的機體适應這種生活。

    誰曾看到過一位患有心髒病的馬術大師表演各種絕技?真叫我們不敢相信他的心髒居然經受住了這絕技表演的一分鐘。

    拉貝瑪也是一位久經舞台生涯的老将了,她的機體器官已完全适應舞台要求,她能在賣力中偷巧,做到令觀衆看不出破綻,令人以為她身體很好,隻是有些純屬神經性*的和臆想的疼痛。

    在向希波呂托斯表白心迹的那場戲以後,拉貝瑪徒自感到自己将熬過這令人恐懼的夜晚,她的戲迷們拚命為她鼓掌,宣稱她空前地美麗。

    她在極度疼痛中回家,心裡卻很高興,因為能給她女兒帶回那些藍色*的鈔票,出于老年人代代相傳的頑皮童心,她慣于把鈔票緊緊地塞在長統襪裡,然後得意洋洋地把它們抽出來,希望博得一笑,換來一個親吻,不幸的是這些錢隻夠女婿女兒給他們的府邸增加一些新的裝飾品,他們的府邸就在他們母親所住公館的隔壁,裡面不斷傳出敲敲打打的聲音,擾亂了著名悲劇坤伶何其需要的睡眠。

    他們按照時尚的變化和适應他們希望能接待的X或Y先生的需要改裝他們的每個房間。

    而拉貝瑪感到唯一能平息疼痛的睡意已逃之夭夭,她隻好不睡,心中卻不免蔑視那些加快她死亡的到來和使她剩下的最後這些日子變得十分難受的漂亮玩意兒。

    無疑,或多或少地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她鄙視它們,這是對傷害我們,而我們卻又無力阻止的東西合情合理的報複。

    然而,這還因為,她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才華,從年紀很輕的時候起她就知道所有這些時尚的抉擇的微不足道,所以她本人始終忠于她素來尊重的傳統,她是這個傳統的化身,這個傳統使她仍如三十前那樣判斷人事,例如,并不把拉謝爾看成今日事實上已名噪一時的坤伶,而仍是她當年所識的小粉頭。

    其實,拉貝瑪并不比她女兒好,正是從她身上,通過遺傳和出于十分自然的欽佩而變得更為有效的榜樣的感染,她女兒攝取了她的自私、冷酷無情的嘲弄和自己意識不到的殘忍。

    隻是,拉貝瑪把這一切傳給她女兒後,她自己得到了解脫。

    況且,拉貝瑪的女兒即使并不經常地有工人在家裡敲敲打打,她照樣會騷擾她的母親,因為年輕人殘酷、輕率的吸引力總使老人、病人感到體力不支,使他們為了跟上步伐而疲于奔命。

    他們每天都換上一批人來用午餐,而拉貝瑪如果不露面,人家就會覺得她自私自利,掃她女兒的興,人家指望靠這位著名的母親在場勉為其難地吸引住某些新近建立的不肯輕易光顧的關系。

    他們還對這些關系”許下諾言”,舉辦一次有她參加的戶外活動,表示慶禮。

    這位可憐的母親本來為了對付盤踞在她膏肓間的死亡已忙得不可開交,現在還不得不一大早就起床,就出門去。

    更有甚者,由于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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