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它還根據所有那些不同的平面安排我的生活。
隻要我繼續在書房裡獨自冥想,這些不同的平面無疑為我的記憶施行的那一次次起死回生增添新的美色*,因為記憶在把過去不加變動地、象當初它尚且在進行的時候那樣把它引入現在的時候,它所抹掉的恰恰正是那個時間的巨大維數,就是生命據此得以發展的巨大維數。
我看到希爾貝特朝前走來。
我驚訝地發現她身邊走着一位妙齡少女,因為,我仿佛覺得聖盧的婚姻就是昨天的事情,當年盤踞在我心頭的思緒今天早晨依然在我心頭沒有什麼變化,姑娘高挑的身材标出了這段我一直視而不見的間隔。
無色*無嗅、不可攫住的時間,可以說是為了使我能夠看到它、觸摸到它,物質化在她的身上,把她塑造成美的傑作,與此同時在我身上,唉!卻隻是完成它的例行公事。
此時,德·聖盧小姐已來到我的面前。
她兩眼深凹、熠熠有神,那嬌秀的鼻梁呈鷹鈎狀微微隆起,這隻鼻子,雖說一點也不象斯萬的鼻子,卻很象聖盧①。
這位蓋爾芒特的靈魂已然泯滅,可他那顆長有一雙飛禽般炯炯眸子的秀美頭顱卻降落在德·聖盧小姐的肩上,緻使曾認識她父親的人們浮想聯翩。
我覺得她很美,因為她還充滿希望、來日方長、喜氣洋洋,即由我失去的那些年頭造就的她仿佛就是我的青春。
①我很驚訝,她那似是仿照她母親和她外祖母的樣子制作的鼻子恰好終止在她鼻下那條完全水平的線上,盡管略略見大,卻屬十分精巧。
一個如此獨特的特征足以讓人把一尊雕象從一千尊中辨認出來,隻要認準了這個特征。
我贊歎大自然這位獨具匠心的雕塑大師象給母親、外祖母做過的那樣,不失時機地又給這外孫女刻下這強勁有力的決定性*的一刀。
–作者注。
最後,這種時間的觀念對我來說還有一種重要的價值,它是一根刺棒,它告訴我,如果我想達到在我的生命曆程中,有時,在短促的瞬間,在蓋爾芒特家那邊,在我和德·維爾巴裡西斯夫人坐車出去散步的時候産生過的、使我認為這日子還值得一過的感受的話,那麼現在該是開始的時候了。
現在我覺得這種生活值得一過,因為我覺得有可能闡明它,闡明這種我們在黑暗中看到的、不斷遭到歪曲的生活,還它真實的本來面目,總之,實現在一部作品中!我想,但願能寫出這樣一部作品的人能得到幸福,他要做的工作是多麼艱巨啊!這裡且略示一斑,他必須做到使他的作品能與最高雅、最不同的藝術相媲美,況且,這位作家還将使每個特點都顯現出它各個相反的方面,以說明他的兼容并蓄,他必須條分縷析地醞釀他的作品,無休止地翻複集結力量,仿佛展開一場攻堅戰,象忍受疲勞那樣忍受之,接受戒律那樣接受之,建造教堂那樣建造之,遵守規章那樣遵守之,克服障礙那樣克服之,赢取友情那樣赢取之,喂養幼兒那樣給予充分的營養,創造一個世界那樣創造它,絕不把那些可能隻有在别的世界裡才能找到解釋的奧秘、我們預感在生活中、藝術中最能令人感動的奧秘放過一邊。
而在這些鴻篇巨制裡,有些部分還隻來得及拟出提綱,因為由于建築師計劃之宏大也許永遠都不可能完工,有多少大教堂仍處于未完成狀态啊!我們給這部作品以養料,加強它的薄弱部分,保護它,然而接下去的卻應是它自己成長,它指定我們的墳墓,保護它免遭物議,有時也使它免被後人遺忘。
不過回過頭來說我自己,我對自己的作品實不敢抱任何奢望,要說考慮到将閱讀我這部作品的人們、我的讀者那更是言過其實。
因為,我覺得,他們不是我的讀者,而是他們自己的讀者,我的書無非是象那種放大鏡一類的東西,貢布雷的眼鏡商遞給顧客的那種玻璃鏡片;因為有了我的書,我才能為讀者提供閱讀自我的方法。
所以,我不要求他們給我贊譽或對我诋毀,隻請他們告訴我事情是不是就是這樣的,他們在自己身上所讀到的是不是就是我寫下的那些話(再說,在這一方面可能出現的分歧也并不一定純然是由我的差錯而引起的,有時還可能是由于讀者的眼睛還不适應于用我的書觀察自我)。
為了更有效、更具體地想象我将投身其中的工作,我每時每刻不斷地變換比較的角度,我想,我在我那張白木大方桌邊工作,弗朗索瓦絲在我身旁望着我,她就象那些默默無語的生活在我們周圍的不卑不亢的人們,一定程度地直覺到我們的使命(我把阿爾貝蒂娜忘記得差不多了,以至我會原諒弗朗索瓦絲可能做出的反對她的事情),我在她身邊工作,幾乎也象她那樣地工作(至少象她過去那樣,因為她現在已經老得什麼也看不清楚了);因為,在這裡别上一頁增補,我将粗粗地勾出我這部書的概貌,我不敢狂妄地說它象一座主教座堂,隻求它象一條連衣長裙。
當我手頭沒有我所有的那些被弗朗索瓦絲稱作爛紙片兒的東西,當我缺少的正是我需要的東西時,弗朗索瓦絲能理解我的沖動,她總是說,如果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