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幾日,離昆明已遠,始終不見吳三桂派兵馬追來,衆人漸覺放心。
這天将到曲靖,傍晚時分,四騎馬迎面奔來,一人翻身下馬,對骁騎營的前鋒說道,有緊急軍情要禀告欽差大臣。
韋小寶得報,當即接見,隻見當先一人身材瘦小,面目黝黑,正要問他有何軍情,站在他身後的錢老本忽道:“你不是邝兄嗎?”那人躬身道:“兄弟邝天雄,錢大哥你好。
”韋小寶向錢老本瞧去。
錢老本點了點頭,低聲道:“是自己人。
”韋小寶道:“很好,邝老兄辛苦了,咱們到後邊坐。
”
來到後堂,身後随侍的都是天地會兄弟。
錢老本道:“邝兄弟,這位就是我們青木堂韋香主。
”邝天雄抱拳躬身,說道:“天父地母,反清複明。
赤大堂古香主屬下邝天雄,參見韋香主和青木堂衆位大哥。
”韋小寶道:“原來是赤火堂邝大哥,幸會,幸會。
”
錢老本跟這邝天雄當年在湖南曾見過數次,當下替他給李力世、祁清彪、風際中、徐天川、玄貞道人、高彥超等人引見了。
邝天雄所帶三人,也都是赤火堂的兄弟。
衆人知道赤火堂該管貴州,再行得數日便到貴州省境,有本會兄弟前來先通消息,心下甚喜。
韋小寶道:“自和古香主在直隸分手,一直沒再見面,古香主一切都順利罷?”邝天雄道:“古香主好。
他吩咐屬下問候韋香主和青木堂衆位大哥。
我們得知韋香主和衆位大哥近來幹了許多大事出來,好生仰慕,今日拜見,實是三生有幸。
”韋小寶笑道:“大家自己兄弟,客氣話不說了。
我們過得幾日,就到貴省,盼能和古香主叙叙。
”邝天雄道:“古香主吩咐屬下報韋香主,最好請各位改道向東,别經貴州。
”韋小寶和群雄都是一愕。
邝天雄道:“古香主說,他很想跟韋香主和衆位大哥相叙,但最好在廣西境内會面。
”韋小寶問道:“那為甚麼?”邝天雄道:“我們得到消息,吳三桂派了兵馬,散在宣威、虹橋鎮、新天堡一帶,想對韋香主和衆位大哥不利。
”
青木堂群雄都是“啊”的一聲,韋小寶又驚又怒,罵道:“他奶奶的,這奸賊果然不肯就這樣認輸。
他連兒子的性命也不要了。
”邝天雄道:“吳三桂十分陰毒,他派遣了不少好手,說要纏住韋香主身邊一位武功極高的師太,然後将他兒子、鞑子公主、韋香主三人擄去,其餘各人一概殺死滅口。
眼下曲靖和霸益之間的松韶關已經封關,誰也不得通行,我們四人是從山間小路繞道來的,生怕韋香主得訊遲了,中了這大漢奸的算計,因此連日連夜的趕路。
”
韋小寶見這四人眼睛通紅,面頰凹人,顯是疲勞已極,說道:“四位大哥辛苦了,實在感激得很。
”邝天雄道:“總算及時把訊帶到,沒誤了大事。
”言下甚是喜慰。
韋小寶問屬下諸人:“各位大哥以為怎樣?”錢老本道:“邝大哥可知吳三桂埋伏的兵馬,共有多少?”邝天雄道:“吳三桂來不及從昆明派兵,聽說是飛鴿傳書,調齊了滇北和黔南的兵馬,共有三萬多人,”衆人齊聲咒罵。
韋小寶所帶部屬不過二千來人,還不到對方的一成,自是寡不敵衆。
錢老本又問:“古香主要我們去廣西何處相會?”邝天雄道:古香主已派人知會廣西家後堂馬香主,韋香主倘若允準,三位香主便在廣西潞城相會從這裡東去潞城,道路不大好好走,路也遠了,不過沒吳三桂的兵馬把守,家後堂兄弟沿途接應,該當不出亂子。
”
韋小寶聽得吳三桂派了三萬多人攔截,心中早就寒了,待聽得古香主已布置妥貼,馬香主派人接應,登時精神大振,說道:“好,咱們就去潞城。
吳三桂這老小子,他媽的,總有一天要他的好看。
”當即下令改向東南。
命邝天雄等四人坐在大車中休憩。
衆軍聽說吳三桂派了兵在前截殺,無不驚恐,均知身在險地,當下加緊趕路,一路上不敢驚動官府,每晚均在荒郊紮營。
不一日來到潞城。
天地會家後堂香主馬超興、赤火堂香主古至中,以及兩堂屬下的為首兄弟都已在潞城相候。
三堂衆兄弟相會,自有一番親熱。
當晚馬超興大張筵席,和韋小寶及青木堂群雄接風。
席上群雄說起沐王府從此對天地會甘拜下風,都是興高采烈。
筵席散後,赤火堂哨探來報,吳三桂部屬得知韋小寶改道入桂,提兵急追,到了廣西邊境,不敢再過來,已急報昆明請示,是否改扮盜賊,潛人廣西境内行事。
馬超興笑道:“廣西不歸吳三桂管轄。
這奸賊倘若帶兵越境,那是公然造反了。
他如派兵改扮盜賊,想把這筆帳推在廣西孔四貞頭上,匆匆忙忙的,那也來不及了。
”
衆人在潞城歇了一日。
韋小寶終覺離雲南太近,心中害怕,催着東行。
第三天早晨和古至中及赤火堂衆兄弟别過了,率隊而東。
馬超興和家後堂衆兄弟一路随伴。
眼見離雲南越來越遠,韋小寶也漸放心……
在途非止一月到得桂中,一衆侍衛官兵驚魂大定,故态複萌,才重新開始勒索州縣,騷擾地方。
這一日來到柳州,當地知府聽得公主到來,竭力巴結供應,不在話下。
一衆禦前侍衛和骁騎營官兵也是如魚得水,在城中到處大吃大玩。
第三日傍晚,韋小寶在廂房與馬超興及天地會衆兄弟閑談。
禦前侍衛班領張康年匆匆進來,叫了聲:“韋副總管。
”便不再說下去,神色甚是尴尬。
韋小寶見他左臉上腫了一塊,右眼烏黑,顯是跟人打架吃了虧,心想:“禦前侍衛不去打人,人家已經偷笑了,有誰這樣大膽,竟敢打了他?”他不願禦前侍衛在天地會兄弟前失了面子,向馬超興道:“馬大哥請寬坐,兄弟暫且失陪。
”馬超興道:“好說。
韋爵爺請便。
”
韋小寶走出廂房。
張康年跟了出來,一到房外,便道:“禀告副總管:趙二哥給人家扣住了。
”他說的趙二哥,便是禦前侍衛的另…個領班趙齊賢。
韋小寶罵道:“他媽的,誰有這般大膽,是柳州守備?還是知府衙門?犯了甚麼事?殺了人麼?”心想若不是犯了人命案子,當地官府決不敢扣押禦前侍衛。
張康年神色忸怩,說道:“不是官府扣的,是……是在賭場裡。
”韋小寶哈哈大笑,說道:“他奶奶的,柳州城的賭場膽敢扣押禦前侍衛,當真是天大的新聞了。
你們輸了錢,是不是?”張康年點點頭,苦笑道:“我們七個兄弟去賭錢,賭的是大小。
他媽的,這賭場有鬼,竟一連開了十三記大,我們七個已輸了千多兩銀子。
第十四記上,趙二哥和我都說,這一次非開小不可……”韋小寶搖頭道:“錯了,錯了,多半還是開大。
”張康年道:“可惜我們沒請副總管帶領去賭,否則也不會上這個當,我們七人把身邊的銀子銀票都掏了出來,押了個小。
唉!”韋小寶笑道:“開了出來,又是個大。
”
張康年雙手一攤,作個無可奈何之狀,說道:“寶官要收銀子,我們就不許,說道天下賭場,那有連開十四個大之理,定是作弊。
賭場主人出來打圓場,說道這次不算,不吃也不賠。
趙二哥說不行,這次本來是小,寶官做了手腳,我們已輸了這麼多錢,這次明明大赢,怎能不算?”
韋小寶笑罵:“他媽的,你們這批家夥不要臉,明明輸了卻去撤賴,别說連開十四記大,就是連開甘四記,我也見過。
”
張康年道:“那賭場主人也這麼說。
趙二哥說道,我們北京城裡天子腳下,就沒這個規矩。
他一發脾氣,我就拔了刀子出來。
賭場主人吓得臉都白了,說道承蒙衆位侍衛大人瞧得起,前來耍幾手,我們怎敢赢衆位大人的錢,衆位大人輸了多少錢,個人盡數奉還就是。
趙二哥就說,好啦,我們沒輸,隻是給你騙了三千一百五十三兩銀子,零頭也不要了,算我們倒黴、你還我們三千兩就是。
”
韋小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