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大笑,一路走入花園,問道:“那不是發财了嗎?他賠不賠?”
張康年道:“這開賭場的倒也爽氣,說道交朋友義氣為先,捧了三千兩銀子,就交給趙二哥。
趙二哥接了,也不多謝,說道你招子亮,總算你運氣,下次如再作弊騙人,可放你不過。
”韋小寶皺眉道:“這就是趙齊賢的不是了。
人家給了你面子,再讓你雙手捧了白花花的銀子走路,又有面子,又有夾裡,還說這些話作甚?”
張康年道:“是啊,趙二哥倘若說幾句漂亮話,謝他一聲,也就沒事了。
可是,他拿了銀子還說話損人……”韋中寶道:“對啦!咱們在江湖上混飯吃,偷搶拐騙,甚麼都不妨,可不能得罪了朋友。
有道是:‘光棍劈竹不傷筍。
’”張康年應道:“是,是。
”心中卻想:“咱們明明在宮裡當差,你官封欽差大臣,一等子爵,怎麼叫作在江湖上混飯吃?”
韋小寶又問:“怎麼又打起來啦?那賭場主人武功很高嗎?”
張康年道:“那倒不是。
我們六人拿了銀子,正要走出賭場,賭客中忽然有個人罵道:‘他媽的,發财這麼容易,我們還賭個屁?不如大夥兒都到皇宮裡去伺候皇帝……皇帝……好啦。
’副總管,這反賊說到皇上之時,口出大不敬的言語,我可不敢學着說。
”
韋小寶點頭道:“我明白,這家夥膽子不小哇。
”
張康年道:·‘可不是嗎?我們一聽,自然心頭火起。
趙二哥将銀子往桌上一丢,拔出刀來,左手便去揪那人胸口。
那人砰的一拳,就将趙二哥打得暈了過去。
我們餘下六人一齊動手。
這反賊的武功可也真不低,我瞧也沒瞧清,臉上已吃了一拳,直摔出賭場門外,登時昏天黑地,也不知道後來怎樣了。
等到醒來,隻見趙二哥和五個兄弟都躺在地下。
那人一隻腳踹住了趙二哥的腦袋,說道:這裡六隻畜生,一千兩銀子一隻。
你快去拿銀子來贖。
老子隻等你兩個時辰,過得兩個時辰不見銀子,老子要宰來零賣了。
十兩銀子一斤,要是生意不差,一頭畜生也賣得千多兩銀子。
”
韋小寶又是好笑,又是吃驚,問道:“這家夥是甚麼路道,你瞧出來沒有?”張康年道:“這人個子很高大,拳頭比飯碗還大,一臉花白絡腮胡子,穿得破破爛爛的,就像是個老叫化。
”韋小寶問道:“他有多少同伴?”張康年道:“這個……這個……屬下倒不大清楚。
賭場裡的睹客,那時候有十七八個,也不知是不是他一夥。
”
韋小寶知他給打得昏天黑地,當時隻求脫身,也不敢多瞧,尋思:“這老叫化定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漢,見到侍衛們賭得賴皮,忍不住出手,真要宰了他們來零賣,倒也不見得。
我看也沒甚麼人肯出十兩銀子,去買趙齊賢的一斤肉。
我如調動大隊人馬去打他一人,那不是好漢行徑。
”又想,“這老叫化武功很好,倘若求師父去對付,自然手到擒來,可是師父怎肯去為宮裡侍衛出力?這件事如讓馬香主他們知道了,定會笑我屬下這些侍衛膿包得緊。
”覺得就是派風際中、徐天川他們去也不妥當。
突然間想起兩個人來,說道:“不用着急,我這就親自去瞧瞧。
”張康年臉有喜色,道:“是,是。
我去叫人,帶一百人去總也夠了。
”韋小寶搖頭道:“不用帶這許多,”張康年道:“副總管還是小心些為是。
這老叫化手腳可着實了得。
”
韋小寶笑道:“不怕,都有我呢。
”回人自己房中取了一大疊銀票,十幾錠黃金,放在袋裡,走到東邊偏房外,敲了敲門,說道:“兩位在這裡麼?”
房門打開,陸高軒迎了出來,說道:“請進。
”韋小寶道:“兩位跟我來,咱們去辦一件事。
”陸高軒和胖頭陀二人穿着骁騎營軍士的服色,一直随伴着韋小寶,在昆明和一路來回,始終沒出手辦甚麼事,生怕給人瞧破了形迹,整日價躲在屋裡,早悶得慌了,聽韋小寶有所差遣,興興頭頭的跟了出來。
張康年見韋小寶隻帶了兩名骁騎營軍士,心中大不以為然,說道:“副總管,屬下去叫些侍衛兄弟來侍候副總管。
”韋小寶道:“不用,人多反而麻煩。
你叫一百個人,要是都給他拿住了,一千兩銀子一個,就得十萬兩,我可有點兒肉痛了。
咱們這裡四個人,隻不過四千兩,那是小事,不放在心上。
”張康年知他是說笑,但見他随便帶了兩名軍土,就孤身犯險,實在太也托大,說道:“是,是。
不過那反賊武功當真是很高的。
”韋小寶道:“好,我就跟他比比,倘若輸了,隻要他不是切了我來零賣,也沒甚麼大不了。
”
張康年皺起眉頭,不敢再說。
他可不知這兩個骁騎營軍土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賭場中一個無賴漢,不論武功高到怎樣,神龍教的兩大高手總不會拾奪不下。
當下張康年引着韋小寶來到賭場,剛到門口,聽得場裡有人大聲吆喝:“我這裡七點一對,夠大了罷?”另一人哈哈大笑,說道:“對不起之至,兄弟手裡,剛好有一對八點。
”跟着拍的一聲,似是先一人将牌拍在桌上,大聲咒罵。
韋小寶和張康年互瞧了一眼,心想:“怎麼裡面又賭起來了?”韋個寶邁步進去,張康年畏畏縮縮的跟在後面。
陸高軒和胖頭陀二人走到廳口,便站住了,以待韋小寶指示。
隻見廳中一張大台,四個人分坐四角,正在賭錢。
趙齊賢和五名侍衛仍是躺在地上。
東邊坐的是個絡腮胡子,衣衫破爛,破洞中露出毛茸茸的黑肉來,自是那老叫化了。
南邊坐着個相貌英俊的青年書生。
韋個寶一征,認得這人是李西華,當日在北京城裡曾經會過,他武功頗為了得,曾中過陳近南的一下“凝血神抓”,此後一直沒再見面,不料竟會在柳州的賭場中重逢。
西首坐的是個鄉農般人物,五十歲左右年紀,神色愁苦,垂眉低目,顯然已輸得擡不起頭來。
北首那人形相極是奇特,又矮又胖,全身宛如個肉球,衣飾偏又十分華貴,長袍馬褂都是錦緞,臉上五宮擠在一起,倒似給人硬生生的搓成了一團模樣。
這矮胖子手裡拿着兩張骨牌,一雙大眼眯成一線,全神貫注的在看牌。
韋小寶心想:“這李西華不知還認不認得我?隔了這許多時候,我今日穿了官服,多半不認得了,卻不忙跟他招呼。
”笑道:“四位朋友好興緻,兄弟也來賭一手,成不成啊?”說着走近身去,隻見台上堆着五六千兩銀子,倒是那鄉下人面前最多。
他是大赢家,卻滿臉大輸家的凄涼神氣,可有點兒奇怪。
那矮胖子伸着三根胖手指慢慢摸牌,突然間“啊哈”一聲大叫,把韋小寶吓了一跳。
隻聽他哈哈大笑,說道:“妙極,妙極!這一次還不輸到你跳?”拍的一聲,将一張牌拍在桌上,是張十點“梅花”。
韋小寶心想:“他手裡的另一張脾,多半也是梅花,梅花一對,赢面極高。
”那矮胖子笑容滿面,拍的一聲,又将一張牌拍在桌上。
餘人一看之下,都是一楞,随即縱聲大笑,原來是張“四大”,也是十點,十點加十點,乃是個别十,牌九中小到無可再小。
他又是閑家,就算莊家也是别十,别十吃别十,還是莊家赢。
那鄉農卻仍是愁眉苦臉、半絲笑容也無。
韋小寶一看他面前的牌,是一對九,他正在做莊,跟矮胖子的牌相差十萬八千裡,心想:“這人不動聲色,是個最厲害的賭客。
”
矮胖子問道:“有甚麼好笑?”對那鄉農說:“我一對十點,剛好赢你一對九點。
一百兩銀子,快賠來。
”那鄉農搖搖頭道:“你輸了!”矮胖子大怒,叫道:“你講不講理?你數,這張脾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點,那張脾也是一四五六七八九十,十點。
還不是十點一對?”
韋小寶向張康年瞧了一眼心道:“這矮胖子來當禦前侍衛,倒也挺合适,赢了拿錢,輸了便胡賴。
”
那鄉農仍舊搖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