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幼時為父母所誤,既苦無業相授,又道命犯華蓋,一時送去出了家。
及至長大,嗜欲漸開,便幹出歹事。
又有一等半路出家的,或因窮餓所逼,或因身犯罪故,無可奈何,避入空門。
及至吃十分,衣豐食足,又興邪念。
這叫做‘饑寒起道心,飽暖思一一婬一一欲。
’ 本院如今許你們還俗,如有願還俗者,給銀伍兩,仍歸本籍,各為良民。
”于是衆僧中願還俗者倒有大半。
來禦史一一給銀發放去了。
便令施惠卿、 曾小三且在寶應寺暫住,吩咐道:“我今欲于本寺廣設齋壇,普齋往來雲遊僧衆,啟建七七四十九晝夜道場,追薦孤魂。
待完滿之日,就與你兩人剃度。
隻是這道場需用多僧,本處僧少,且又不中用,當召集各處名僧以成此舉。
”吩咐畢,發放了一幹人出去。
次日,即發出榜文數十道,張挂各城門及村鎮地方,并各處寺院門首。
榜曰: 巡按廣東監察禦史來榜為延僧修法事:照得欲興法會,宜待禅宗。
果系真僧,必須苦行。
本院擇日于龍門縣寶應寺開立叢林,廣設齋壇,普齋十方僧衆。
随于本寺啟建七七晝夜道場,超薦向來陣亡将士并各處受害孤魂。
但本處副應僧人不堪主持法事,竊意雲遊行腳之中,必有聖僧在内,為此出榜招集,以成勝舉。
或錫飛而降,或杯渡而臨,或從祗樹園來,或自舍衛國至。
指揮如意,伫看頑
務成無量功德,惟祈不憚津梁。
須至榜者。
這榜一-出,各處傳說開去。
這些遊方僧人聞風而至,都陸續來到寶應寺裡。
來禦史不時親臨寺中接見,逐一記名登冊,備寫鄉貫,分送各僧房安歇。
忽一日,接到一個和尚。
你道這和尚怎生模樣?但見:目露兇威,眉橫殺氣。
雄糾糾學着降龍羅漢,惡狠狠假冒伏虎禅師。
項下數珠疑是人骨剉就,手中禅杖料應生血裹成。
不是五台山上魯智深,卻是瓦官寺裡生鐵佛。
這和尚不是别人,便是五年前追趕來禦史入井的和尚。
今日和尚便認不出來禦史,那來禦史卻認得明白,便假意道:“我昨夜夢見觀音大士對我說,明日有恁般模樣的一個和尚來,便是有德行的高僧。
如今這位僧人正如夢中所言,一定是個好和尚。
可請到我衙門裡去吃齋。
”說罷,便令人引這和尚到衙門首。
門役道:“衙門裡帶不得禅杖進去。
”教他把手中禅杖放了,然後引至後堂坐下。
來禦史随即打轎回衙,一進後堂,便喝左右:“将這和尚綁縛定了!”和尚大叫:“貧僧無罪”.來禦史喝道:“你還說無罪,你可記得五年前趕落井中的書生麼?”那和尚把來禦史仔細看了一看,做聲不得。
來禦史道:“你當時怎生便弄死了這婦人,好好供招,免動刑法。
”和尚道:“小僧法名道虛,當年曾同師兄道微行腳至桐鄉縣城外一個古廟前,偶見一少年婦人獨自行走,一時起了邪念,逼她到廟裡去強一姦,不防老爺來撞見了,因此大膽把老爺趕落井中。
及至回到廟裡,婦人已死,師兄已不知去向。
其實趕老爺的是小僧,殺婦人的卻不是小僧。
”來禦史道:“如今這道微在哪裡?”道虛道:“不知他在哪裡?”來禦史沉吟了一回,便取寶應寺所造應募僧人名冊來查看,隻見道微名字已于三日前先到了。
來禦史随即差人到寺裡将道微拿到台下,喝道:“你五年前在古廟中謀殺婦人的事發了。
你師弟道虛已經招認,你如何說?”道微道:“小僧并不曾與道虛作伴,他與小僧有隙,故反害小僧。
伏乞爺爺詳察。
”道虛一口咬定說:“那婦人明明是你殺死,如何抵賴?”來禦史喝教把道微夾起來,一連夾了兩夾,隻是不招,來禦史仔細看那道微時,卻記得不甚分明,蓋因當日被趕之時,回頭屢顧,所以道虛的面龐認得明白,那廟中和尚的面龐其實記不起來。
當下來禦史見道微不招,便把道虛也夾了兩夾,要他招出真正同伴的僧人。
道虛隻是咬定道微,更不改口。
來禦史想了一想,便教将兩個和尚分作兩處收監,另日再審。
且說那道微到了監中,獨自睡在一間獄房裡,心中暗想道:“道虛卻被禦史認得了,白賴不過。
我幸而不曾被他認得,今隻一味硬賴,還可掙紮得性命出去。
明日審時,拚再夾兩夾,我隻不招,少不得放我了。
”算計已定。
挨到三更時分,忽聽得黑暗裡隐隐有鬼哭之聲,初時尚遠,漸漸哭近将來。
道微心驚,側耳細聽,隻聽得耳邊低低叫道:“道微你殺得我好苦,今番須還我命來。
”那道微心虛害怕,不覺失聲道:“你是婦人冤魂麼?我一時害了你,是我差了。
你今休來讨命,待我掙紮得性命出去,多做些好事超度你罷。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