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變便與并馬入城,直進私衙中,叙禮而坐。
谕卿詢問做官之由,宿變将前事細述了一遍。
谕卿以手加額道:“今日才不負令嶽一片苦心矣。
”宿變道:“嶽父已棄置不肖,若非恩人提拔,安有今日?”谕卿道:“大人誤矣。
當日府前送飯,家中留歇,并出外經商時贈銀作本,皆出自令嶽之意,卑職不過從中效勞而已。
令嶽當日與卑職往來密劄,今都帶得在此,大人試一寓目,便知端的。
”說罷,便取出冉化之許多手書與宿變觀看。
宿變看了,仰天大哭道:“我嶽父如此用心,我一向不知。
恩深似海,恨無以報。
痛念拙荊早逝,不及見我今日悔過。
”谕卿道:“好教大人歡喜,尊夫人原不曾死。
”宿變驚問道:“明明死了,怎說未死?”谕卿把前情備細說了。
宿變回悲作喜,随即修書一封,差人星夜到冉家去通報。
谕卿置酒私衙,與宿變把盞。
飲酒間,谕卿說道:“目下縣中饑荒,官糧無辦,為之奈何?”宿變道:“欲完官糧,先足民食。
民既不足,何以完官?”谕卿遣:“民食缺乏,隻為米價騰貴之故,前日已曾拿兩個高擡米價的懲治了,隻是禁約不住。
”宿變道:“尊見差矣。
本處乏糧,全賴客米相濟,若禁約增價,客米如何肯來?我今倒有個計較在此。
”便自出橐中銀五百兩,教谕卿差人星夜去附近地方收籴客米,比時價倒增幾分。
于是客商互相傳說,都道雲夢縣米價最高,販米客人一齊都到本縣來。
客米既多,時價頓減。
宿變乃盡出橐金,官買客米。
令谕卿殺牛置酒,款待衆米商,要他照新減之價更減幾分發粜,一時便收得米糧若幹。
将一半赈濟饑民,一半代谕卿解充兵饷,百姓歡聲載道。
鐘公如期進兵,多虧宿變各處催趱糧草接濟,士氣飽騰。
正是: 先之以藥,繼之以餌。
醫國國安,醫民民起。
商人今作醫人,不愧冉家半子。
鐘公統率足食之兵,進剿亂賊,勢如破竹。
倡立邪教賊首,被鮑虎殺戮。
其餘烏合之衆,逃奔不疊的都被生擒活捉。
鐘公對宿變道:“所擒賊衆,多有被賊劫擄去誤陷賊中的,應從寬釋。
汝可為我細加審究一番,就便發落。
”宿變領命,便坐公衙,将所擒賊囚一一細審,随審随放。
次後審到兩個同鄉人,一個叫薄六,一個叫做堵四,看這二人,面龐好生厮熟,細看時,記得是前番在捕廳門首所見的盜犯,那薄六便是說被盜扳害的,那堵四便是說誤取盜贓的。
宿變問他何故陷入賊黨,二人告道:“小人等當蒙捕廳問罪在獄,适有别犯越牢,小的兩個乘勢逃出獄門,躲離本省。
不想遇了賊寇,被他捉去。
”宿變道:“當日與你同解捕廳的,還有一個人,卻怎麼了?”兩人道:“那人受刑不過,已斃獄了。
”宿變道:“論你兩人私逃出獄之罪,本該處死,姑念同鄉,饒你去罷。
”兩個拜謝去了,末後審得一個同鄉人,叫做李大,問他何故從賊,李大道:“為賭輸了錢,連累母親缢死,被父親,告在總捕廳。
因懼罪在逃,不想途中遇了亂賊,捉去養馬。
”宿變道:“當日哄你去賭錢的,可是張乙麼?”李大道:“正是張乙。
”宿變道:“你這厮陷母于死,又背父而逃,是個大逆不孝之子。
現今本處捕廳出廣捕拿你,我今當押送你到本處,教你見父親一面而死,且好與張乙對質,正其诓資害人之罪。
”說罷,便起一角公文,差人押送李大到松江總捕廳去了。
正是: 天理從來無爽錯,人生何處不相逢。
宿變審錄賊犯已畢,回複了鐘公。
鐘公即日拔寨班師,奏凱還朝。
上表報捷,表中備稱宿變與鮑虎功績。
宿變又懇求鐘公于叙功款項中,帶入曲谕卿名字。
朝廷降旨:升鐘秉公為太子少保兵部
命下之後,宿變即上本告假,馳驿還鄉。
一路經過府州縣,各官都往來拜望。
不則一日,路經常州,宿變具名帖往拜常州太守。
那太守出到賓館與宿變相見,宿變看那太守時,原來就是松江總捕同知王法,當下王公便不認得宿變,宿變卻認得是王公。
正是: 今為座上客,昔為階下囚。
難得今時貴,莫忘昔日羞。
二人叙禮畢,宿變動問道:“老公祖舊任敝郡,幾時榮升到這裡的?”王公道:“近日初承乏在此。
”宿變道:“治弟前在軍中,曾獲逃犯李大,押送台下,未識那時台駕已離任否?”王公道:“此時尚未離任,已将李大問罪,結過張乙一案。
不想來到此間,卻又有一宗未結的公案,系是婦人潘氏,告稱伊婿鮑士器,為賭輸官債,賣妻為娼,并告張乙同謀,當初撺掇鮑士器借客債也是張乙,後來撺掇賣妻為娼也是張乙,今鮑士器已經問罪發配,張乙卻在逃未獲。
原來這張乙本是常州人,因犯罪逃至松江,又在那裡開賭害人,十分可惡。
學生前日已行文舊治,吊取他來,斃之杖下了。
”宿變點頭稱快。
當下别過王公,便到闵仁宇家拜望了一遭。
随後王公到船答拜訖,即開船而行。
舟行之次,聽得有叫化船上,一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