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場上的挫折,被他視為人生的最失意處,也是最傷心處。
他十九歲時,即以縣、府、道三個第一考中了秀才,受到清代著名詩人施愚山先生的稱贊和重視,但以後幾十年多次參加考試,都是失敗而歸。
直到五十多歲時,雖然受到賢淑、理性的劉氏夫人的勸止,卻仍然不忘進取,然而終其一生,連一個舉人都沒有考中。
七十二歲時援例被選拔為歲貢生,朋友祝賀他,他寫了一首《蒙朋賜賀》的詩來回答。
詩中對他一生的科場失意表現出極大的遺憾,出語極為凄苦:&ldquo落拓名場五十秋,不成一事雪盈頭。
腐儒也得賓朋賀,歸對妻孥夢亦羞。
&rdquo這樣刻骨銘心的失意、羞愧和傷心的痛切體驗,被他提煉、凝聚成《葉生》這篇小說。
小說以更凝重的筆觸,深入到葉生屢試不第的痛苦心靈。
他&ldquo文章詞賦,冠絕當時&rdquo,而IIiI頓名場。
好容易遇到知己關東丁,雖預試奪魁,但省試落榜,這在他已十分痛苦的心靈上,又蒙上了有愧于知己的陰影,終于痛上加痛,飲痛身亡。
小說上述的生動描寫,較之同題材的《考城隍》關于宋焘卧床病亡的一句交待,更具有令人心酸的藝術感染力。
葉生死不瞑目,魂系丁公子身上,使本來不會做文章的丁公子變得聰明起來。
丁公子熟讀了他生前所精心備試的八股文後,省考時名第二京試時中了進士,終于實現了葉生生前夢寐以求的宿願。
小說對于葉生借丁公子的福澤為自己的文章揚名,替自己吐出怨氣的描寫,事雖荒唐,但筆透紙背,較之《考城隍》中宋焘死後被關帝點為城隍,更具有藝術諷刺性。
小說最後寫公子借葉生的文章授為部主政,而葉生又借丁公子的勢力終于中舉,這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揭露了封建科舉制度的黑暗、考官的有眼無珠,刻畫了葉生誓死也要光宗耀祖的那被扭曲的靈魂。
當葉生衣錦還鄉走進蕭條被舊的老屋時.小說寫妻子拿着簸具吓得要死,遠遠地站着告訴他因家裡太窮,所以他死後三四年一直沒安葬,并請求他不要現形吓人。
這段關于人物神态.語言、動作的細緻描寫,深刻揭露封建科舉制度腐蝕人的靈魂,摧殘人才,以至廣大讀書人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無法自食其力的罪惡。
小說以葉生到室内看到自己的靈柩,突然倒地便滅迹不見來結束全文。
這是用突兀之筆,将前面所叙的一切化為烏有,把所謂讓學生成名替自己出氣、借學生權勢實現美夢統統加以否定。
從而揭掉了蒙在現實上面虛幻的面紗,展示出了封建科舉制度的黑暗與腐朽,具有一種攝魂奪魄的藝術表現力。
這是以成仙結尾的《考城隍》所無法比拟的。
小說之所以要如此生動而曲折地展示葉生的才學過人,這是作者巧借葉生的文章蓋世來表明自己懷才不遇,借葉生的家中一貧如洗喻指自己困頓場屋的清苦處境。
借葉生中舉吐出艮期以來積壓在自己胸腔内的怨氣。
以自己的切膚之痛來寫葉生的遭遇,這正是此篇悲怆感人的情感因素。
由于此篇可視為作者的小傳一讀,所以此篇的&ldquo異史氏日&rdquo也含義豐富。
一是作者欣賞葉生&ldquo魂從知已&rdquo的行為,直接發出了人生&ldquo遇合難遇,遭逢不偶&rsquo的感歎。
二是作者抒發了自己累困場屋的&ldquo對影長愁&rdquo,慨歎了落第文人的面目酸澀,傾訴了遭鬼物揶揄的内心痛苦,表明了自己&ldquo傲骨嶙嶙,搔頭自愛&rdquo的高尚人格。
三是作者借卞和之悲與伯樂之慧來自我安慰,表現出了&ldquo合眼放步&rdquo、任憑命運主宰的消極思想。
四是作者人聲疾呼:天下像葉生這樣的人不少.何不仿效丁令威化鶴成仙,為什麼偏要生生死死都要争那個金榜題名呢?這種發自舊營壘中儒生的呐喊,無異于對封建科舉制度弊端的沉痛控訴!因此,這篇近二百五十字的議論,可視為一篇聲讨科舉制度的戰鬥檄文。
注釋
(1)淮陽:縣名,在河南省東部。(2)冠絕當時:超越同時之人。
冠,第一名,首屈一指。
絕,超越。
(3)所如不偶:所向不遇。
不偶,猶言數奇,指命運不好,遇合不佳。
(4)名場:指求取功名的科舉考場。
(5)即官署,受燈火:謂留住縣衙,得到照明等學習費用的資助。
燈火,此指照明費用。
(6)科試:也稱科考。
鄉試之前,備省學政到所轄府、州,考試生員,稱為科試。
科試成績一、二等的生員,冊送參加鄉試,稱錄科被錄送的生員稱科舉生員。
(7)遊揚:随處稱揚。
學使:即提督學政,又稱提學使、提學、學院、學台、學政等,是明清時代掌理一省學校、科舉的長官。
(8)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