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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口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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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來一女子,年二十有四五,攜一藥囊,售其醫。有問病者,女不能自為方,俟暮夜問諸神。晚潔鬥室,閉置其中。衆繞門窗,傾耳寂聽但竊竊語,莫敢咳。内外動息俱冥。至夜許,忽聞簾聲。女在内曰:&ldquo九姑來耶?&rdquo一女子答雲:&ldquo來矣。&rdquo又曰:&ldquo臘梅從九姑耶?&rdquo似一婢答雲:&ldquo來矣。&rdquo三人絮語間雜,刺刺不休。俄聞簾鈎複動,女曰:&ldquo六姑至矣。&rdquo亂言曰:&ldquo春梅亦抱小郎子來耶?&rdquo一女曰:&ldquo拗哥子!嗚嗚不睡,定要從娘子來。身如百鈞重,負累煞人!&rdquo旋聞女子殷勤聲,九姑問訊聲,六姑寒暄聲,二婢慰勞聲,小兒喜笑聲,一齊嘈雜。即聞女子笑曰:&ldquo小郎君亦大好耍,遠迢迢抱貓兒來。&rdquo既而聲漸疏,簾又響,滿室俱嘩,曰:&ldquo四姑來何遲也?&rdquo有一小女子細聲答曰:&ldquo路有千裡且溢,與阿姑走爾許時始至。阿姑行且緩。&rdquo遂各各道溫涼聲,并移坐聲,喚添坐聲,參差并作,喧繁滿室,食頃始定。即聞女子問病。九姑以為宜得參,六姑以為宜得芪,四姑以為宜得術。參酌移時,即聞九姑喚筆硯。無何,折紙戢戢然,拔筆擲帽丁丁然,磨墨隆隆然既而投筆觸幾,震筆作響,便聞撮藥包裹蘇蘇然。頃之,女子推簾,呼病者授藥并方。反身入室,即聞三姑作别,三婢作别,小兒啞啞,貓兒唔唔,又一時并起。九姑之聲清以越,六姑之聲緩以蒼,四姑之聲嬌以婉,以及三婢之聲,各有态響,聽之了了可辨。群訝以為真神。而試其方亦不甚效。此即所謂口技,特借之以售其術耳。然亦奇矣!

    昔王心逸嘗言:&ldquo在都偶過市廛,聞弦歌聲,觀者如堵。近窺之,則見一少年曼聲度曲。并無樂器,惟以一指捺頰際,且捺且讴,聽之铿铿,與弦索無異。&rdquo亦口技之苗裔也。

    譯文  村裡來了一個年輕的女人,大約有二十四五歲。她帶着一個盛藥的皮囊,到這裡來行醫看病。有的人去找她看病,她自己不能開藥方子,要等到晚間問一問各位神仙。晚上,她把一間小房子打掃得幹幹淨淨,把自己關在裡面。大夥兒圍繞在門窗口,斜着頭側着耳朵靜靜地聽,隻聽裡面在小聲私語,誰也不敢咳嗽一聲。屋裡屋外,黑洞洞的一片,沒有一點動靜。

    大約到半夜的時候,忽然聽到門簾微動的聲音。女子在屋裡說:&ldquo九姑來了嗎?&rdquo一女子回答說:&ldquo來了。&rdquo又問:&ldquo臘梅也跟着九姑來了?&rdquo好似一個丫頭的聲音,說:&ldquo來了。&rdquo三個人話語間雜,唠叨起來沒個完。過了一會兒,又聽到簾鈎馓動的響聲,女子說:&ldquo六姑來了?&rdquo接着聽到幾個女子雜亂的說話聲:&ldquo春梅也抱小郎君來了嗎?&rdquo一個女子說:&ldquo這個頑皮的小家夥,怎麼哄也不睡,定要跟來。身子有百十斤重,背着真累死人。&rdquo馬上又聽到女子殷勤的接待聲,九姑的問訊聲,六姑與姊妹們的寒暄客套聲,兩個丫頭的互相慰勞聲,小孩兒的嘻鬧聲,一齊嘈嘈雜雜地傳出來。就聽女子笑着說:&ldquo小郎君倒很好玩耍,老遠的抱了個貓兒來。&rdquo接着說話的聲音漸漸稀疏下來。門簾又響了一聲,滿屋裡都喧嘩起來,說:&ldquo四姑來得怎麼這樣晚?&rdquo聽到一個女孩子細微的聲音,說:&ldquo路足有一千多裡,我同阿姑走了這麼長時間才到。阿姑走得太慢了。&rdquo于是各人問寒問暖的聲音,移動座位的聲音,招呼着加座的聲音,各種聲音并作,喧鬧滿屋,有一頓飯的工夫才靜下來。接着就聽到女子問病求藥的聲音。九姑說當用人參,六姑認為當用黃芪,四姑說該用白術。協商一會兒,聽到九姑叫人拿筆墨硯台來。不久,聽到折紙的刷刷聲,拔下筆帽扔到桌子上的丁丁聲,隆隆的研墨聲。接着就聽到把筆投到桌幾上的碰撞聲,抓藥包紙的蘇蘇聲。過了一會。女子掀開門簾,招呼着病人的名字,把藥包和藥方一起遞了出來。她轉身入室後,立刻聽到三位姑娘作别的聲音,三個丫頭的道别聲,小兒啞啞的叫聲,小貓兒的嗚嗚聲,又一時并發起來。九姑的聲音清晰悠揚,六姑的聲音和緩蒼老,四姑的聲音嬌滴宛轉以及三個丫頭的聲音,各有自己的特點,聽着完全可以辨别得清楚。大家感到很驚訝,認為真是神來了。回家試試藥方,也并不靈驗。這就是民間流傳的口技,特意借這種方法賣藥罷了。但她的口技水平,也真夠高超的了。

    以前,朋友王心逸曾講過:他在京城時,偶爾從集市上經過,聽到一陣管弦音樂的聲音,圍着看的人好像一堵牆。他到跟前一看,是一位少年,用優美的聲音在演唱。他手中并沒有樂器,隻用一個指頭按着臉頰,一邊按一邊唱,聽起來铿锵有聲,與弦樂沒什麼差别。也是口技者的後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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