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宗相若,士人也。
秋日巡視田壟,見禾稼茂密處,振搖甚動。
疑之,越陌往觇,則有男女野合,一笑将返。
即見男子腼然結帶,草草徑去。
女子亦起。
細審之。
雅甚娟好。
心悅之,欲就綢缪,實慚鄙惡。
乃略近拂拭曰:“桑中之遊樂乎?”女笑不語。
宗近身啟衣,膚膩如脂,于是挼莎上下幾遍,女笑曰:“腐秀才!要如何,便如何耳,狂探何為?”诘其姓氏。
曰:“春風一度,即别東西,何勞審究?豈将留名字作貞坊耶?”宗曰:“野田草露中,乃山村牧豬奴所為,我不習慣。
以卿麗質,即私約亦當自重,何至屑屑如此?”女聞言,極意嘉納。
宗言:“荒齋不遠,請過留連。
”女曰:“我出已久,恐人所疑,夜分可耳。
”問宗門戶物志甚悉,乃趨斜徑,疾行而去。
更初,果至宗齋。
殢雨尤雲,備極親愛。
積有月日,密無知者。
會有番僧卓錫村寺,見宗驚曰:“君身有邪氣,曾何所遇?”答曰:“無之。
”過數日,悄然忽病,女每夕攜佳果餌之,殷勤撫問,如夫妻之好。
然卧後必強宗與合。
宗抱病,頗不耐之。
心疑其非人,而亦無術暫絕使去。
因曰:“曩和尚謂我妖惑,今果病,其言驗矣。
明日屈之來,便求符咒。
”女慘然色變,宗益疑之。
次日,遣人以情告僧。
僧曰:“此狐也。
其技尚淺,易就束縛。
”乃書符二道,付囑曰:“歸以淨壇一事置榻前,即以一符貼壇口。
待狐竄入,急覆以盆,再以一符貼盆上。
投釜湯烈火烹煮,少頃斃矣,家人歸,并如僧教。
夜深,女始至,探袖中金橘,方将就榻問訊。
忽壇口飕飕一聲,女已吸入。
家人暴起,覆口貼符,方欲就煮。
宗見金橘散滿地上,追念情好,怆然感動,遽命釋之。
揭符去覆,女子自壇中出,狼狽頗殆,稽首曰:“大道将成,一旦幾為灰土!君仁人也,誓必相報。
”遂去。
數日,宗益沉綿,若将隕墜。
家人趨市,為購材木。
途中遇一女子,問曰:“汝是宗湘若紀綱否?”答雲:“是。
”女曰:“宗郎是我表兄,聞病沉笃,将便省視,适有故不得去。
靈藥一裹,勞寄緻之。
”家人受歸。
宗念中表迄無姊妹,知是狐報。
服其藥,果大瘳,旬日平複。
心德之,禱諸虛空,願一再觏。
一夜,閉戶獨酌,忽聞彈指敲窗。
拔關出視,則狐女也。
大悅,把手稱謝,延止共飲。
女曰:“别來耿耿,思無以報高厚,今為君覓一良匹,聊足塞責否?”宗問:“何人?”曰:“非君所知。
明日辰刻,早越南湖,如見有采菱女着冰縠帔者,當急趨之。
苟迷所往,即視堤邊有短幹蓮花隐葉底,便采歸,以蠟火爇其蒂,當得美婦,兼緻修齡。
”宗謹受教。
既而告别,宗固挽之。
女曰:“自遭厄劫,頓悟大道。
奈何以衾裯之愛,取人仇怨?”厲聲辭去。
宗如言,至南湖,見荷蕩佳麗頗多,中一垂髫人衣冰縠,絕代也。
促舟劘逼,忽迷所往。
即撥荷叢,果有紅蓮一枝,幹不盈尺,折之而歸。
入門置幾上,削蠟于旁,将以爇火。
一回頭,化為姝麗。
宗驚喜伏拜。
女曰:“癡生!我是妖狐,将為君崇矣!”宗不聽。
女曰:“誰教子者?”答曰:“小生自能識卿,何待教?”捉臂牽之,随手而下,化為怪石,高尺許,面面玲珑。
乃攜供案上,焚香再拜而祝之。
入夜,杜門塞窦,惟恐其亡。
平旦視之,即又非石,紗帔一襲,遙聞芗澤,展視領衿,猶存餘膩。
宗覆衾擁之而卧。
暮起挑燈,既返,則垂髫人在枕上。
喜極,恐其複化,哀祝而後就之。
女笑曰:“孽障哉!不知何人饒舌,遂教風狂兒屑碎死!”乃不複拒。
而款洽間若不勝任,屢乞休止。
宗不聽,女曰:“如此,我便化去!”宗懼而罷。
由是兩情甚諧。
而金帛常盈箱箧,亦不知所自來。
女見人喏喏,似口不能道辭,生亦諱言其異。
懷孕十餘月,計日當産。
入室,囑宗杜門禁款者,自乃以刀割臍下,取子出,令宗裂帛束之,過宿而愈。
又六七年,謂宗曰:“夙業償滿,請告别也。
”宗聞泣下,曰:“卿歸我時,貧苦不自立,賴卿小阜,何忍遽離逖?且卿又無邦族,他日兒不知母,亦一恨事。
”女亦怅悒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