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終欷歔不樂,即欲一歸故裡。妻慮肆中乏人,故止之。牛乃率子紀理肆務。居之三月,乃以諸籍委子,取裝西歸。既别,忠實以父死告母,姬乃大驚,言:“彼負販于此,曩所與交好者留作當商,娶我已六年矣,何言死耶?”忠又細述之。相與疑念,不谕其由。逾一晝夜而牛已返,攜一婦人頭如蓬葆,忠視之則其所生母也。牛摘耳頓罵:“何棄吾兒!”婦懾伏不敢少動。牛以口龁其項,婦呼忠曰:“兒救吾!兒救吾!”忠大不忍,橫身蔽鬲其間。牛猶忿怒,婦已不見。衆大驚,相嘩以鬼。旋視牛,顔色慘變,委衣于地,化為黑氣,亦尋滅矣。母子駭歎,舉衣冠而瘗之。忠席父業,富有萬金。後歸家問之,則嫁母于是日死,一家皆見牛成章雲。
幾年後,老太太去世了,家中生活更加困難。牛忠漸漸長大,想繼承父業,但苦于沒有本錢。這時,妹妹嫁給了一個姓毛的商人,家中很富有,她哀求丈夫借幾十兩銀子給了哥哥。
牛忠跟着别人去南京,途中遇上了海寇,身上帶的錢都坡搶光,他沒法回家,隻好到處流浪。一天,偶然走進一個當鋪,見鋪主極像他的父親;出來後,秘密訪查打聽,姓氏名字都和父親一樣。牛忠十分驚訝,不明白其中的緣故。隻是每天在當鋪旁邊轉來轉去,暗地察看鋪主對他有沒有反應。鋪主對他卻毫不理會。牛忠經過三天的觀察,鋪主的說笑舉動,真是自己的父親,一點不錯。當下又不敢拜認,就向鋪中的傭人自我介紹,請求以同鄉的身份,到鋪中做傭人。立好契約後,鋪主看他的姓名,家鄉住地,似乎心裡有所觸動,問他從哪裡來。牛忠哭着說出了父親的名字。鋪主聽後,怅然若失,像有心事一般。待了很久,又問:“你母親好嗎?”牛忠又不敢說父親死去,委婉地回答說:“父親六年前出外經商,至今還沒有回家。母親改嫁,幸虧有伯母撫育,不然,早就埋到山溝裡了。”鋪主十分悲慘地說:“我就是你父親啊。”于是,父子拉着手,悲哀萬分。随後,父親領他到内室拜見後母。後母姓姬,三十多歲,沒有生育,牛忠來到,她很高興,在内室設宴招待他。
自從牛忠來到之後,牛成章始終悶悶不樂,就想回老家一趟。妻子擔憂鋪中沒人照管,沒讓他走,牛成章便帶領兒子處理鋪裡的事務。過了三個月,他把鋪中所有的帳冊托給兒子,自己急忙整理行裝回了老家。
父親走後,李忠把父親已去世的實情告訴了後母。後母聽了很吃驚,說:“他經商來到這裡,過去和他交往的好友,留下他開了這個當鋪;娶我來已經六年,怎麼說他死了呢?”牛忠又詳細叙說了一遍。二人都産生了疑念,不明白其中的因由。
過了一天一夜,父親從老家返回來,手裡拉着一個婦人,頭發亂蓬蓬的。牛忠一看,原來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牛成章揪着她的耳朵,跺着腳大罵:“為什麼抛棄我的兒子!”婦人非常害怕,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牛成章用嘴咬她的脖子,婦人大聲叫牛忠,說:“兒呀快來救救我!兒呀快來救救我!”牛忠再也忍不住,急忙向前用身子把他倆隔開。牛成章還在忿怒時,婦人突然不見了。衆人很驚訝,大聲嚷叫有鬼。再看牛成章,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穿的衣服一下子落到地上,化為一股黑煙,也不見了。母子二人驚歎不已,将牛成章的衣服、帽子埋葬了。
牛忠繼承父親的家業,成了富有萬金的大戶。後來牛忠回老家問起生母,原來她在父親回去的那天去世了,家裡人都說見過牛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