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劉子固,十五歲時,至蓋省其舅。
見雜貨肆中一女子,姣麗無雙,心愛好之。
潛至其肆,托言買扇。
女子便呼父,父出,劉意沮,故折閱之而退。
遙睹其父他往,又詣之,女将覓父,劉止之曰:“無須,但言其價,我不靳直耳。
”女如言固昂之,劉不忍争,脫貫竟去。
明日複往又如之。
行數武,女追呼曰:“返來!适僞言耳,價奢過當。
”因以半價返之。
劉益感其誠,蹈隙辄往,由是日熟。
女問:“郎居何所?”以實對。
轉诘之,自言:“姚氏。
”臨行,所市物,女以紙代裹完好,已而以舌舐粘之。
劉懷歸不敢複動,恐亂其舌痕也。
積半月為仆所窺,陰與舅力要之歸。
意惓惓不自得。
以所市香帕脂粉等類,密置一箧,無人時,辄阖戶自撿一過,觸類凝想。
次年複至蓋,裝甫解即趨女所,至則肆宇阖焉,失望而返。
猶意偶出未返,早又詣之,阖如故。
問諸鄰,始知姚原廣甯人,以貿易無重息,故暫歸去,又不審何時可複來。
神志乖喪。
居數日怏怏而歸。
母為議婚,屢梗之,母怪且怒。
仆私以曩事告母,母益防閑之,蓋之途由是絕。
劉忽忽遂減眠食。
母憂思無計,念不如從其志。
于是刻日辦裝使如蓋,轉寄語勇,媒合之。
舅即承命詣姚。
逾時而返,謂劉曰:“事不諧矣!阿繡已字廣甯人。
”劉低頭喪氣,心灰絕望。
既歸,捧箧啜泣,而徘徊顧念,冀天下有似之者。
适媒來,豔稱複州黃氏女。
劉恐不确,命駕至複。
入西門,見北向一家,兩扉半開,内一女郎怪似阿繡。
再屬目之,且行且盼而入,真是無訛。
劉大動,因僦其東鄰居,細诘知為李氏。
反複疑念,天下甯有此酷肖者耶?居數日莫可夤緣,惟目眈眈候其門,以冀女或複出。
一日日方西,女果出,忽見劉,即返身走,以手指其後;又複掌及額,而入。
劉喜極,但不能解。
凝思移時,信步詣舍後,見荒園寥廓,西有短垣,略可及肩。
豁然頓悟,遂蹲伏露草中。
久之,有人自牆上露其首,小語曰:“來乎?”劉諾而起,細視真阿繡也。
因大恫,涕堕如绠。
女隔堵探身,以巾拭其淚,深慰之。
劉曰:“百計不遂,自謂今生已矣,何期複有今夕?顧卿何以至此?”曰:“李氏,妾表叔也。
”劉請逾垣。
女曰:“君先歸,遣從人他宿,妾當自至。
”劉如言,坐伺之。
少間女悄然入,妝飾不甚炫麗,袍褲猶昔。
劉挽坐,備道艱苦,因問:“卿已字,何未醮也?”女曰:“言妾受聘者,妄也。
家君以道裡賒遠,不願附公子婚,此或托舅氏詭詞以絕君望耳。
”既就枕席,宛轉萬态,款接之歡不可言喻。
四更遽起,過牆而去。
劉自是不複措意黃氏矣。
旅居忘返,經月不歸。
一夜仆起飼馬,見室中燈猶明,窺之,見阿繡,大駭。
顧不敢言主人,旦起訪市肆,始返而诘劉曰:“夜與還往者,何人也?”劉初諱之,仆曰:“此第岑寂,狐鬼之薮,公子宜自愛。
彼姚家女郎,何為而至此?”劉始腆然曰:“西鄰是其表叔,有何疑沮?”仆言:“我已訪之審:東鄰止一孤媪,西家一子尚幼,别無密戚。
所遇當是鬼魅;不然,焉有數年之衣尚未易者?且其面色過白,兩頰少瘦,笑處無微渦,不如阿繡美。
”劉反複思,乃大懼曰:“然且奈何?”仆謀伺其來,操兵入共擊之。
至暮女至,謂劉曰:“知君見疑,然妾亦無他,不過了夙分耳。
”言未已,仆排闼入。
女呵之曰:“可棄兵!速具酒來,當與若主别。
”仆便自投,若或奪焉。
劉益恐,強設酒馔。
女談笑如常,舉手向劉曰:“君心事,方将圖效綿薄,何竟伏戎?妾雖非阿繡,頗自謂不亞,君視之猶昔否耶?”劉毛發俱豎,噤不語。
女聽漏三下,把盞一呷,起立曰:“我且去,待花燭後,再與新婦較優劣也。
”轉身遂杳。
劉信狐言,竟如蓋。
怨舅之诳己也,不舍其家;寓近姚氏,托媒自通,啖以重賂。
姚妻乃言:“小郎為覓婿廣甯,若翁以是故去,就否未可知。
須旋日方可計校。
”劉聞之,彷徨無以自主,惟堅守以伺其歸。
逾十餘日,忽聞兵警,猶疑訛傳;久之信益急,乃趣裝行。
中途遇亂,主仆相失,為偵者所掠。
以劉文弱疏其防,盜馬亡去。
至海州界見一女子,蓬鬓垢耳,出履蹉跌,不可堪。
劉馳過之,女遽呼曰:“馬上人非劉郎乎?”劉停鞭審顧,則阿繡也。
心仍訝其為狐,曰:“汝真阿繡耶?”女問:“何為出此言?”劉述所遇。
女曰:“妾真阿繡也。
父攜妾自廣甯歸,遇兵被俘,授馬屢堕。
忽一女子握腕趣遁,荒竄軍中,亦無诘者。
女子健步若飛隼,苦不能從,百步而屦屢褪焉。
久之,聞号嘶漸遠,乃釋手曰:‘别矣!前皆坦途可緩行,愛汝者将至,宜與同歸。
’”劉知其狐,感之。
因述其留蓋之故。
女言其叔為擇婿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