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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細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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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柳娘,中都之士人女也。

    或以其腰嫖袅可愛,戲呼之“細柳”雲。

    柳少慧,解文字,喜讀相人書。

    而生平簡默,未嘗言人臧否;但有問名者,必求一親窺其人。

    閱人甚多,俱未可,而年十九矣。

    父母怒之曰:“天下迄無良匹,汝将以丫角老耶?”女曰:“我實欲以人勝天,顧久而不就,亦吾命也。

    今而後,請惟父母之命是聽。

    ” 時有高生者,世家名士,聞細柳之名,委禽焉。

    既醮,夫婦甚得。

    生前室遺孤,小字長福,時五歲,女撫養周至。

    女或歸甯,福辄号啼從之,呵遣所不能止。

    年餘女産一子,名之長怙。

    生問名字之義,答言:“無他,但望其長依膝下耳。

    ”女于女紅疏略,常不留意;而于畝之東南,稅之多寡,按籍而問,惟恐不詳。

    久之,謂生曰:“家中事請置勿顧,待妾自為之,不知可當家否?”生如言,半載而家無廢事,生亦賢之。

    一日,生赴鄰村飲酒,适有追逋賦者,打門而谇。

    遣奴慰之,弗去。

    乃趣童召生歸。

    隸既去,生笑曰:“細柳,今始知慧女不若癡男耶?”女聞之,俯首而哭。

    生驚挽而勸之,女終不樂。

    生不忍以家政累之,仍欲自任,女又不肯。

    晨興夜寐,經紀彌勤。

    每先一年,即儲來歲之賦,以故終歲未嘗見催租者一至其門;又以此法計衣食,由此用度益纾。

    于是生乃大喜,嘗戲之曰:“細柳何細哉:眉細、腰細、淩波細,且喜心思更細。

    ”女對曰:“高郎誠高矣:品高、志高、文字高,但願壽數尤高。

     村中有貨美材者,女不惜重直緻之。

    價不能足,又多方乞貸于戚裡。

    生以其不急之物,固止之,卒弗聽。

    蓄之年餘,富室有喪者,以倍資贖諸其門。

    生因利而謀諸女,女不可。

    問其故,不語;再問之,熒熒欲涕。

    心異之,然不忍重拂焉,乃罷。

    又逾歲,生年二十有五,女禁不令遠遊,歸稍晚,僮仆招請者,相屬于道。

    于是同人鹹戲謗之。

    一日生如友人飲,覺體不快而歸,至中途堕馬,遂卒。

    時方溽暑,幸衣衾皆所夙備。

    裡中始共服細娘智。

     福年十歲始學為文。

    父既殁,嬌情不肯讀,辄亡去從牧兒遨。

    谯诃不改,繼以夏楚,而頑冥如故。

    母無奈之,因呼而谕之曰:“既不願讀,亦複何能相強?但貧家無冗人,便更若衣,使與僮仆共操作。

    不然,鞭撻勿悔!”于是衣以敗絮,使牧豕;歸則自掇陶器,與諸仆啖飯粥。

    數日,苦之,泣跪庭下,願仍讀。

    母返身向壁置不聞,不得已執鞭啜泣而出。

    殘秋向盡,桁無衣,足無履,冷雨沾濡,縮頭如丐。

    裡人見而憐之,納繼室者皆引細娘為戒,啧有煩言。

    女亦稍稍聞之,而漠不為意。

    福不堪其苦,棄豕逃去,女亦任之,殊不追問。

    積數月,乞食無所,憔悴自歸,不敢遽入,哀求鄰媪往白母。

    女曰:“若能受百杖可來見,不然,早複去。

    ”福聞之,驟入,痛哭願受杖。

    母問:“今知改悔乎?”曰:“悔矣。

    ”曰:“既知悔,無須撻楚,可安分牧豕,再犯不宥!”福大哭曰:“願受百杖,請複讀。

    ”女不聽。

    鄰妪慫恿之,始納焉。

    濯發授衣,令與弟怙同師。

    勤身銳慮,大異往昔,三年遊泮。

    中丞楊公見其文而器之,月給常廪,以助燈火。

     怙最鈍,讀數年不能記姓名。

    母令棄卷而農。

    怙遊閑憚于作苦,母怒曰:“四民各有本業,既不能讀,又不能耕,甯不溝瘠死耶?”立杖之。

    由是率奴輩耕作,一朝晏起,則诟罵從之;而衣服飲食,母辄以美者歸兄。

    怙雖不敢言,而心竊不能平。

    農工既畢,母出資使學負販。

    怙淫賭,入手喪敗,詭托盜賊運數,以欺其母。

    母覺之,杖責瀕死。

    福長跪哀乞,願以身代,怒始解。

    自是一出門,母辄探察之。

    怙行稍斂,而非其心之所得已也。

    一日請母,将從諸賈入洛;實借遠遊,以快所欲,而中心惕惕,惟恐不遂所請。

    母聞之,殊無疑慮,即出碎金三十兩為之具裝;末又以铤金一枚付之,曰:“此乃祖宦囊之遺,不可用去,聊以壓裝備急可耳。

    且汝初學跋涉,亦不敢望重息,隻此三十金得無虧負足矣。

    ”臨又囑之。

    怙諾而出,欣欣意自得。

    至洛,謝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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