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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細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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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侶,宿名娼李姬之家。

    凡十餘夕散金漸盡,自以巨金在囊,初不意空匮在慮,及取而所之則僞金耳。

    大駭,失色。

    李媪見其狀,冷語侵客。

    怙心不自安,然囊空無所向往,猶翼姬念夙好,不即絕之。

    俄有二人握索入,驟絷項領,驚懼不知所為。

    哀問其故,則姬已竊僞金去首公庭矣。

    至官不能置辭,梏掠幾死。

    收獄中,又無資斧,大為獄吏所虐,乞食于囚,苛延餘息。

     初,怙之行也,母謂福曰:“記取廿日後,當遣汝之洛。

    我事煩,恐忽忘之。

    ”福不知所謂,黯然欲悲,不敢複請而退。

    過二十日而問之,歎曰:“汝弟今日之浮蕩,猶汝昔日之廢學也。

    我不冒惡名,汝何以有今日?人皆謂我忍,但淚浮枕簟,而人不知耳!”因泣下。

    福侍立敬聽,不敢研诘。

    泣已,乃曰:“汝弟蕩心不死,故授之僞金以挫折之,今度已在缧绁中矣。

    中丞待汝厚,汝往求焉,可以脫其死難,而生其愧悔也。

    ”福立刻而發。

    比入洛,則弟被逮三日矣。

    即獄中而望之,怙奄然面目如鬼,見兄涕不可仰。

    福亦哭。

    時福為中丞所寵異,故遐迩皆知其名。

    邑宰知為怙兄,急釋之。

     怙至家,猶恐母怒,膝行而前。

    母顧曰:“汝願遂耶?”怙零涕不敢複作聲,福亦同跪,母始叱之起。

    由是痛自悔,家中諸務,經理維勤;即偶惰,母亦不呵問之。

    凡數月,并不與言商賈,意欲自請而不敢,以意告兄。

    母聞而喜,并力質貸而付之,半載而息倍焉。

    是年福秋捷,又三年登第;弟貨殖累巨萬矣。

    邑有客洛者,窺見太夫人,年四旬猶若三十許人,而衣妝樸素,類常家雲。

     異史氏曰:“黑心符出,蘆花變生,古與今如一丘之貉,良可哀也!或有避其謗者,又每矯枉過正,至坐視兒女之放縱而不一置問,其視虐遇者幾何哉?獨是日撻所生,而人不以為暴;施之異腹兒,則指摘從之矣。

    夫細柳固非獨忍于前子也;然使所出賢,亦何能出此心以自白于天下?而乃不引嫌,不辭謗,卒使二子一富一貴,表表于世。

    此無論閨闼,當亦丈夫之铮铮者矣!” 譯文  細柳姑娘,是中原一個讀書人的女兒。

    因為她的細腰柔軟可愛,有人便半開玩笑地稱呼她“細柳”。

     細柳從小很聰明,善解文字,喜歡讀相觀的書籍。

    但她平素沉默寡言,從不評論别人好壞;隻是有來求婚的,她必定要親自暗中相看。

    看了很多求婚的人,都沒相中,而她的年齡已經十九歲了。

    父母生氣地對她說:“若天下始終找不到中意的男人,你還想梳着丫髻當一輩子老閨女嗎?”細柳說:“我本想以人力勝天;可看了這麼久沒見有合适的男人,這也是我命該如此。

    從今往後,完全聽憑父母作主。

    ” 當時有個姓高的書生,是個出身于官宦世家的知名人士,聽說了細柳的好名聲,就和她訂了親。

    結婚以後,夫婦二人感情很好。

    高生的前妻死時留下一個兒子,小名叫長福,如今已經五歲,細柳撫養他很周到。

    有時她回娘家,長福總是又哭又叫地要跟着她,就是喝叱也不能阻止。

    過了一年多,細柳生了個兒子,給孩子取名叫長怙。

    高生問她取這個名字的含義,她回答說:“沒有别的意思,隻是希望他能長在身邊罷了。

    ” 細柳對于針線活很粗疏,常不在意;但是對于家裡田地的位置,應納賦稅的數量,卻都按着帳冊查對,惟恐知道得不詳細。

    過了很久,她對丈夫說:“家中的事務請你放下不要管了,留給我自已來辦,看我能否當好這個家?”高生就按她說的做了。

    半年多時間家裡的事情沒有一件辦不好的,高生也很佩服她的才能。

     一天,高生到鄰村喝酒去了,正巧來了個催交賦稅的差役,在外敲門嚷叫。

    細柳叫奴仆出去說好話勸慰,可差役就是不走。

    細柳于是趕緊派童仆去把丈夫叫了回來。

    催稅的差役走了以後,高生笑着說:“細柳,如今你才知道再聰明的女人也不如個癡愚的男子吧?”細柳聽說這活,難過地低下頭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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