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青衣冠帶,遠遠迎接。
兩邊鼓樂吹打,到大門首下了轎進去。
宋禦史與蔡禦史都穿着大紅獬豸繡服,烏紗皂履,鶴頂紅帶,從人執着兩把大扇。
隻見五間廳上湘簾高卷,錦屏羅列。
正面擺兩張吃看桌席,高頂方糖,定勝簇盤,十分齊整。
二官揖讓進廳,與西門慶叙禮。
蔡禦史令家人具贽見之禮:兩端湖綢、一部文集、四袋芽茶、一方端溪硯。
宋禦史隻投了個宛紅單拜帖,上書“侍生宋喬年拜”。
向西門慶道:“久聞芳譽。
學生初臨此地,尚未盡情,不當取擾。
若不是蔡年兄邀來進拜,何以幸接尊顔?”慌的西門慶倒身下拜,說道:“仆乃一介武官,屬于按臨之下。
今日幸蒙清顧,蓬荜生光。
”于是鞠恭展拜,禮容甚謙。
宋禦史亦答禮相還,叙了禮數。
當下蔡禦史讓宋禦史居左,他自在右,
】西門慶垂首相陪。
茶湯獻罷,階下箫韶盈耳,鼓樂喧阗,動起樂來。
西門慶遞酒安席已畢,下邊呈獻割道。
說不盡肴列珍羞,湯陳桃浪,端的歌舞聲容,食前方丈。
兩位轎上跟從人,每位五十瓶酒、五百點心、一百斤熟肉,都領下去。
家人、吏書、門子人等,另在廂房中管待,不必細說。
當日西門慶這席酒,也費夠千兩金銀。
那宋禦史又系江西南昌人,為人浮躁,隻坐了沒多大回,聽了一折戲文就起來。
慌的西門慶再三固留。
蔡禦史在旁便說:“年兄無事,再消坐一時,何遽回之太速耶!”宋禦史道:“年兄還坐坐,學生還欲到察院中處分些公事。
”
】西門慶早令手下,把兩張桌席連金銀器,已都裝在食盒内,共有二十擡,叫下人夫伺候。
宋禦史的一張大桌席、兩壇酒、兩牽羊、兩封金絲花、兩匹段紅、一副金台盤、兩把銀執壺、十個銀酒杯、兩個銀折盂、一雙牙箸。
蔡禦史的也是一般的。
都遞上揭帖。
宋禦史再三辭道:“這個,我學生怎麼敢領?”因看着蔡禦史。
蔡禦史道:“年兄貴治所臨,自然之道,我學生豈敢當之!”西門慶道:“些須微儀,不過侑觞而已,何為見外?”比及二官推讓之次,而桌席已擡送出門矣。
宋禦史不得已,方令左右收了揭帖,向西門慶緻謝說道:“今日初來識荊,既擾盛席,又承厚贶,何以克當?餘容圖報不忘也。
”
】因向蔡禦史道:“年兄還坐坐,學生告别。
”于是作辭起身。
西門慶還要遠送,宋禦史不肯,急令請回,舉手上轎而去。
西門慶回來,陪侍蔡禦史,解去冠帶,請去卷棚内後坐。
因吩咐把樂人都打發散去,隻留下戲子。
西門慶令左右重新安放桌席,擺設珍羞果品上來,二人飲酒。
蔡禦史道:“今日陪我這宋年兄坐便僭了,又叨盛筵并許多酒器,何以克當?”西門慶笑道:“微物惶恐,表意而已!”因問道:“宋公祖尊号?”蔡禦史道:“号松原。
松樹之松,原泉之原。
”又說起:“頭裡他再三不來,被學生因稱道四泉盛德,與老先生那邊相熟,他才來了。
他也知府上與雲峰有親。
”西門慶道:“想必翟親家有一言于彼。
我觀宋公為人有些蹊跷。
”
】蔡禦史道:“他雖故是江西人,倒也沒甚蹊跷處。
隻是今日初會,怎不做些模樣!”說畢笑了。
西門慶便道:“今日晚了,老先生不回船上去罷了。
”蔡禦史道:“我明早就要開船長行。
“西門慶道:“請不棄在舍留宿一宵,明日學生長亭送餞。
”蔡禦史道:“過蒙愛厚。
”因吩咐手下人:“都回門外去罷,明早來接。
”衆人都應諾去了,隻留下兩個家人伺候。
西門慶見手下人都去了,走下席來,叫玳安兒附耳低言,如此這般:“即去院裡坐名叫了董嬌兒、韓金钏兒兩個,打後門裡用轎子擡了來,休交一人知道。
”那玳安一面應諾去了。
西門慶複上席,陪蔡禦史吃酒。
海鹽子弟在旁歌唱。
西門慶因問:“老先生到家多少時就來了?令堂老夫人起居康健麼?”蔡禦史道:“老母到也安。
學生在家,不覺荏苒半載,回來見朝,不想被曹禾論劾,将學生敝同年一十四人之在史館者,一時皆黜授外職。
】學生便選在西台,新點兩淮巡鹽。
宋年兄便在貴處巡按,也是蔡老先生門下。
”西門慶問道:“如今安老先生在那裡?”蔡禦史道:“安鳳山他已升了工部主事,往荊州催攢皇木去了。
也待好來也。
”說畢,西門慶教海鹽子弟上來遞酒。
蔡禦史吩咐:“你唱個《漁家傲》我聽。
”子弟排手在旁正唱着,隻見玳安走來請西門慶下邊說話。
玳安道:“叫了董嬌兒、韓金钏打後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