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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潘道士法遣黃巾士 西門慶大哭李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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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批:此回文字,最是難寫。

    題雖兩句,卻是一串的事。

    故此回乃是一筆寫去,内卻前前後後穿針遞線,一絲不苟。

    真是龍門一手出來,不敢日又一龍門也。

     如寫瓶兒,寫西門,寫伯爵,寫潘道士,寫吳銀兒、王姑子,寫馮媽媽,寫如意兒,寫花子由,其一時或閑筆插入,或忙筆正寫,或關切或不關切,疏略淺深,一時皆見。

    至于瓶兒遺囑,又是王姑子、如意、迎春、繡春、老馮、月娘、西門、嬌兒、玉樓、金蓮、雪娥,不漏一人,而淺深恩怨皆出。

    其諸人之親疏厚薄淺深,感觸心事,又一筆不苟,層層描出。

    文至此亦可雲至矣。

    看他偏有馀力,又接手寫其死後“西門大哭”一篇。

    且偏更于其本命燈絕後,預先寫其一番哭注,不特瓶兒、西門哭,直寫至西門與月娘哭,豈不大奇?至其一死,獨寫西門一人大哭,真聲淚俱出。

    又寫月娘之哭,又寫衆人之哭,又接寫西門之再哭,又接寫月娘之不哭,又接寫西門之前廳哭,又寫哭了又哭,然後将“雞就叫了”一句頓住,便使一時半夜人死喧鬧,以及各人言語心事,并各人所做之事,一毫不差,曆曆如真有其事。

    即真事令一人提筆記之,亦不能全者,乃又曲曲折折,拉拉雜雜,無不寫之。

    我已為至矣盡矣,其才亦應少竭矣,乃偏又接寫請棟先生,報花子由,報諸親;又寫黑書;又寫取布搭棚,請畫師,且夾寫玳安哭,又夾寫西門再哭,月娘惱,玉樓疏,金蓮暢快;又接寫伯爵做夢,咂嘴跌腳;再接寫西門哭,伯爵勸,一篇文字方完。

    我亦并不知作者是神王,是鬼斧,但見其二段中,如千人萬馬,卻一步不亂。

    讀此一回,謂世間有一史公生在漢世,吾不信也。

     西門是痛,月娘是假,玉樓是淡,金蓮是快。

    故西門之言,月娘便惱;西門之哭,玉樓不見;金蓮之言,西門發怒也。

    情事如畫。

     伯爵夢簪折,西門亦夢簪折,蓋言瓶墜也。

    點題之妙,如此生動,誰能如此?】 詩曰:玉钗重合兩無緣,魚在深潭鶴在天。

     得意紫鸾休舞鏡,傳言青鳥罷銜箋。

     金盆已覆難收水,玉轸長籠不續弦。

     若向蘼蕪山下過,遙将紅淚灑窮泉。

     話說西門慶見李瓶兒服藥無效,求神問蔔發課,皆有兇無吉,無法可處。

    初時,李瓶兒還[門乍][門争]着梳頭洗臉,下炕來坐淨桶,次後漸漸飲食減少,形容消瘦,那消幾時,【張夾批:又過幾時。

    】把個花朵般人兒,瘦弱得黃葉相似,也不起炕了,隻在床褥上鋪墊草紙。

    恐怕人嫌穢惡,教丫頭隻燒着香。

    西門慶見他胳膊兒瘦得銀條相似,隻守着在房内哭泣,衙門中隔日去走一走。

    李瓶兒道:“我的哥,你還往衙門中去,隻怕誤了你公事。

    我不妨事,隻吃下邊流的虧,若得止住了,再把口裡放開,吃些飲食兒,就好了。

    你男子漢,常絆在我房中做甚麼!”西門慶哭道:“我的姐姐,我見你不好,心中舍不的你。

    ”李瓶兒道:“好傻子,隻不死,死将來你攔的住那些!”【張夾批:真傻。

    】又道:“我有句話要對你說:我不知怎的,但沒人在房裡,心中隻害怕,恰似影影綽綽有人在跟前一般。

    夜裡要便夢見他,拿刀弄杖,和我厮嚷,孩子也在他懷裡。

    我去奪,反被他推我一交,說他又買了房子,來纏了好幾遍,隻叫我去。

    隻不好對你說。

    ”西門慶聽了說道:“人死如燈滅,這幾年知道他往那裡去了!此是你病的久,神虛氣弱了,那裡有甚麼邪魔魍魉、家親外祟!我如今往吳道官廟裡,讨兩道符來,貼在房門上,看有邪祟沒有。

    ”說畢,走到前邊,即差玳安騎頭口往玉皇廟讨符去。

    走到路上,迎見應怕爵和謝希大,忙下頭口。

    伯爵因問:“你往那裡去?你爹在家裡?”玳安道:“爹在家裡,小的往玉皇廟讨符去。

    ”伯爵與謝希大到西門慶家,因說道:“謝子純聽見嫂子不好,唬了一跳,敬來問安。

    ”西門慶道:“這兩日身上瘦的通不象模樣了,丢的我上不上,下不下,卻怎生樣的?”伯爵道:“哥,你使玳安往廟裡做甚麼去?”西門慶悉把李瓶兒害怕之事告訴一遍:“隻恐有邪祟,教小厮讨兩道符來鎮壓鎮壓。

    ”謝希大道:“哥,此是嫂子神氣虛弱,那裡有甚麼邪祟!”伯爵道:“哥若遣邪也不難,門外五嶽觀潘道士,【張夾批:因吳道士引出潘道士。

    】他受的是天心五雷法,極遣的好邪,有名喚着潘捉鬼,常将符水救人。

    哥,你差人請他來,看看嫂子房裡有甚邪祟,他就知道。

    你就教他治病,他也治得。

    ”西門慶道:“等讨了吳道官符來看,在那裡住?沒奈何,你就領小厮騎了頭口,請了他來。

    ”伯爵道:“不打緊,等我去。

    天可憐見嫂子好了,我就頭着地也走。

    ”說了一回話,【張夾批:吉兇事無所不用其奉承者。

    】伯爵和希大起身去了。

     玳安兒讨了符來,貼在房中。

    晚間李瓶兒還害怕,【張夾批:足一句。

    】對西門慶說:“死了的,他剛才和兩個人來拿我,見你進來,躲出去了。

    ”西門慶道:“你休信邪,不妨事。

    昨日應二哥說,此是你虛極了。

    他說門外五嶽觀有個潘道士,好符水治病,又遣的好邪,我明日早教應伯爵去請他來看你,有甚邪祟,教他遣遣。

    ”李瓶兒道:“我的哥哥,你請他早早來,那厮他剛才發恨而去,明日還來拿我哩!你快些使人請去。

    ”西門慶道:“你若害怕,我使小厮拿轎子接了吳銀兒,和你做兩日伴兒。

    ”李瓶兒搖頭兒說:“你不要叫他,隻怕誤了他家裡勾當。

    ”【張夾批:月娘與桂姐不然。

    】西門慶道:“叫老馮來伏侍你兩日兒如何?”李瓶兒點頭兒。

    這西門慶一面使來安,往那邊房子裡叫馮媽媽,又不在,鎖了門出去了。

    對一丈青說下:“等他來,好歹教他快來宅内,六娘叫他哩。

    ”西門慶一面又差下玳安:“明日早起,你和應二爹往門外五嶽觀請潘道士去。

    ”俱不在話下。

    【張夾批:又第二日。

    】 次日,隻見王姑子挎着一盒兒粳米、二十塊大乳餅、一小盒兒十香瓜茄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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