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瓶者,養花之物;而箫者歌舞之器,悲歡皆可寄情于中。
故生子加官,必寫玉箫失壺,而私書童于此起,蓋藏淫佚之調于箫中歡也。
瓶兒一死,即使奸情敗露,書童遠去,是藏離别之調于箫中悲也。
此是作者特以箫聲之悲歡離合,寫銀瓶之存亡,為一部大關目處也。
玉箫必随月娘,是作者特誅月娘閨範不嚴,無端透漏春消息,以緻有金蓮、敬濟、雪娥等事,故以玉蕭安放月娘房中,深罪月娘也。
“三章約”者,了[乃]作者自言此後半部,皆散場之詞,所為離歌三疊,而煙水茫茫雲者,正渭城之景也。
夫極力寫金、瓶、梅三人,今死其一矣,已後自然一一散去,不再出一筆寫其合聚來也。
故此處以五箫“三章約”一點明之。
瓶兒死而書童去,春鴻去而春梅别,兩兩相映。
蓋送歸鴻而為梅開之候,瓶兒墜而琴書冷矣。
故瓶兒與書童一時并寵,而藏壺必用琴童也。
玉箫入金蓮手中,雖為梅開之兆,然試以金蓮所品之名思之,又月娘之所必争者也。
故後文撒潑,以玉箫話起。
月下吹箫,玉樓人悄,蓮漏頻催,春梅映雪。
一瓶春酒已罄,此時此際,琴書在側,不忍作送鴻迎燕之句,真大難為情,故用作書以消遣也,此又作者之心。
篇内接叙二大監講朝政,蓋為下文引見朝房地也。
常圖蛱蝶花樓下,記效鴛鴦翠幕前。
隻有夢魂能結雨,更無心緒學非煙。
朱顔皓齒歸黃土,脈脈空尋再世緣。
話說衆人散了,已有雞唱時分,西門慶歇息去了。
玳安拿了一大壺酒、幾碟下飯,在鋪子裡還要和傅夥計、陳敬濟同吃。
傅夥計老頭子熬到這咱,已是坐不住,搭下鋪就倒在炕上,向玳安道:“你自和平安吃罷,陳姐夫想也不來了。
”玳安叫進平安來,兩個把那酒你一鐘我一盞都吃了。
收過家夥,平安便去門房裡睡了。
玳安一面關上鋪子門,上炕和傅夥計兩個對厮腳兒睡下。
傅夥計因閑話,向玳安說道:
】“你六娘沒了,這等棺椁念經發送,也夠他了。
”玳安道:“他的福好,隻是不長壽。
俺爹饒使了這些錢,還使不着俺爹的哩。
俺六娘嫁俺爹,瞞不過你老人家,他帶了多少帶頭來!别人不知道,我知道。
銀子休說,隻金珠玩好、玉帶、縧環、 鬏髻、值錢的寶石,也不知有多少。
為甚俺爹心裡疼?不是疼人,是疼錢。
】
】若說起六娘的性格兒,一家子都不如他,又謙讓又和氣,見了人,隻是一面兒笑,自來也不曾喝俺每一喝,并沒失口罵俺每一句‘奴才’。
】使俺每買東西,隻拈塊兒。
俺每但說:‘娘,拿等子,你稱稱。
’他便笑道:‘拿去罷,稱什麼。
你不圖落圖什麼來?隻要替我買值着。
’這一家子,那個不借他銀使?隻有借出來,沒有個還進去的。
還也罷,不還也罷。
俺大娘和俺三娘使錢也好。
隻是五娘和二娘,悭吝的緊。
好則太濫,刻則太苛,不獨寫出性情之偏,而奴仆一味懷惠藏怒如此,亦以見小人為難養也。
】他當家,俺每就遭瘟來。
會勝買東西,也不與你個足數,綁着鬼,一錢銀子,隻稱九分半,着緊隻九分,俺每莫不賠出來!”傅夥計道:“就是你大娘還好些。
”玳安道:“雖故俺大娘好,毛司火性兒,一回家好,娘兒每親親哒哒說話兒,你隻休惱着他,不論誰,他也罵你幾句兒。
總不如六娘,萬人無怨,
】【繡像夾批:映前罵。
】又常在爹跟前替俺每說方便兒。
随問天來大事,俺每央他央兒對爹說,無有個不依。
】隻是五娘,行動就說:‘你看我對爹說不說!’把這打隻提在口裡。
如今春梅姐,又是個合氣星。
──天生的都在他一屋裡。
”傅夥計道:“你五娘來這裡也好幾年了。
”玳安道:“你老人家是知道的,想的起他那咱來的光景哩。
】他一個親娘也不認的,
】來一遭,要便搶的哭了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