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門慶氣的睜睜的。
金蓮叫小厮:「你往前頭幹你那營生去,不要理他。
等他再打你,有我哩!」那钺安得手,一直往前去了。
正是:
「兩手劈開生死路, 翻身跳出是非門。
」
這潘金蓮幾次見西門慶留意在宋惠蓮身上,于是心生一計,行在後邊唆調孫雪蛾,說:「來旺兒媳婦子怎的說你要了他漢子,備了他一篇是非。
他爹惱了,纔把他漢子打發了。
前日打了你那一頓,拘了你頭面衣服,都是他過嘴舌說的。
」這孫雪蛾耳滿心滿,掉了雪蛾口氣兒,走到前邊,自惠蓮又是一樣說。
說:「孫雪蛾怎的後邊罵你是蔡家使喝了的奴才,積年轉主子養漢,不是你背養主子,你家漢子怎的離了他家門?說你眼淚留着些腳後跟。
」說的兩下都懷仇忌恨。
一日,也是合當有事。
四月十八日,李嬌兒生日。
院中李媽媽并李桂姐,都來與他做生日,吳月娘留他同衆堂客在後廳飲酒。
西門慶往人家赴席,不在家。
這宋惠蓮吃了飯兒,從早辰在後邊打了個〈扌晃〉兒,一頭拾到屋裡,直睡到日沉西。
由着後邊一替兩替使了丫鬟來叫,隻是不出來。
雪蛾尋不着這個由頭兒,走來他房裡叫他,說道:「嫂子,做了王美人了怎的這般難請?」那惠蓮也不理他,隻顧面朝裡睡。
這雪蛾又道:「嫂子你思想你家旺官兒哩,早思想好來,不得你,他也不得死,還在西門慶家裡!」這惠蓮聽了他這一句話,打動潘金蓮說的那情由,翻身跳起來,望雪蛾說道:「你沒的走來浪聲颡氣!他便因我弄出去了,你為甚麼來?打你一頓,攆的不容上前。
得人不說出來,大家将就些便罷了!何必撐着頭兒來尋趁人?」這雪蛾心中大怒,罵道:「好賊奴才,養漢淫婦!如何大膽罵我?」惠蓮道:「我是奴才淫婦!你是奴才小婦!我養漢養主子,強如你養奴才。
你倒背地偷我的漢子,你還來倒自家掀騰!」這幾句話,分明戮在雪蛾身上,那雪蛾怎不急了!那宋惠蓮不防他,被他走向前,一個巴掌打在臉上,打臉上通紅的。
說道:「你如何打我?」于是一頭撞将去,兩個就揪扭打在一處,慌的來昭妻一丈青走來勸解,把雪蛾拉的後走,兩個還罵不絕口。
吳月娘走來,罵了兩句;「你每都沒些規矩兒,不管家裡有人沒人,都這等家反宅亂。
等主子回來,我對你主子說不說?」當下雪蛾便往後邊去了。
月娘見惠蓮頭發揪亂,便道;「還不快梳了頭,往後邊來啰!」惠蓮一聲兒不答話,打發月娘後邊去了。
走到房内,倒插了門,哭泣不止。
哭到掌燈時分,衆亂着後邊堂客吃酒,可憐這婦人忍氣不過,尋了兩條腳帶,拴在門楹上,自缢身死,亡年二十五歲。
正是:
「世間好物不堅牢, 彩雲易散琉璃脆。
」
那時可霎作怪,不想月娘正送李媽媽、桂姐出來,打惠蓮門首過,關着不見動靜,心中甚是疑影。
打發李媽媽娘兒兩個上轎去了,回來推他,叫他,門不開。
都慌了手腳。
還使小厮打窗戶内跳進去。
正是:瓦罐不離井上破。
割斷腳帶解卸下,撅救了半日,不知多咱時分,鳴呼哀哉死了!但見:
「四肢冰冷,一氣燈殘。
香魂渺渺已赴望鄉台;星眼雙瞑魄悠悠,屍橫光地下半晌。
不知精爽逝何處?疑是行雲秋水中。
」
月娘見救下不活,慌了。
連忙使小厮來興兒騎頭口,往門外請西門慶來家。
雪蛾恐怕西門慶來家,拔樹尋根,歸罪于己。
在上房打旋麼兒,跪着月娘,教休題出和他嚷鬧來。
月娘見他諕的那等腔兒,心中又下般不的:「此時你恁害怕,當初大家省言一句兒便了。
」至晚,等的西門慶來家,隻說惠蓮因思想他漢子,哭了一日,趕後邊人亂,不知多咱尋了自盡。
西門慶便道:「他自個拙婦,原來沒福!」一面差家人,遞了一紙狀子,報到縣主李知縣手裡,隻說;「本婦因本家請堂客吃酒,他管銀器家火。
他失落一件銀锺,恐家主查問見責,自缢身死。
」又送了知縣三十兩銀。
回來,知縣自恁要做分上,胡亂差了一員司吏,帶領幾個仵作來看了。
自買了一具棺材,讨了一張紅票,贲四、來興兒同送到門外地藏寺,與了火家五錢銀子,多架些柴薪纔待發火燒毀。
不想他老子賣棺材宋仁,打聽得知,走來攔住,叫起冤屈來。
說他女兒死的不明,口稱:「西門慶固倚強奸要他,我家女兒貞節不從,威逼身死。
我還要撫按上告,進本告狀,誰敢燒化屍首?」那衆火家都亂走了,不敢燒。
贲四、來興少不的把棺材停在寺裡,來家回話。
正是:
「青龍與白虎同行, 吉兇事全然未保。
」
畢竟未知後來何如,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