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那裡尋犢兒去?」正說着,隻見雪娥後邊和小玉抱着草布繃接并小褥兒來。
孟玉樓道:「此是大姐姐預備下,他早晚臨月用的對象兒,今日且借來應急兒。
」金蓮道:「一個是大老婆,一個是小老婆,明日兩個對養。
十分養不出來,零碎出來也罷。
俺每是買了個母雞不下蛋,莫不殺了我不成?」又道:「仰着合着,沒的狗咬尿胞虛喜歡!」玉樓道:「五姐是甚麼話!」以後見他說話兒出來有些不防頭惱,隻低着頭弄裙子,并不作聲應答他。
潘金蓮用手扶着庭柱兒,一隻腳趾着門坎兒,口裡磕着瓜子兒。
隻見孫雪蛾聽見李瓶兒前邊養孩子,後邊慌慌張張一步一跌走來觀看。
不防黑影裡,被台基險些不曾絆了一交。
金蓮看見,教玉樓:「你看,獻懃的小婦奴才!你慢慢走,慌怎的,搶命哩!黑影子拌倒了,磕了牙,也是錢。
姐姐,賣蘿蔔的拉鹽擔子攘,鹹嘈心!養下孩子來,明日賞你這小婦一個紗帽戴。
」良久,隻聽房裡呱的一聲,養下來了。
蔡老娘道:「對當家的老爹說,讨喜錢,分娩了一位哥兒。
」吳月娘報與西門慶。
門慶慌的連忙洗手,天地祖先位下,滿爐降香,告許一百二十分清醮,要祈子母平安,臨盆有慶,坐草無虞。
這潘金蓮聽見坐下孩子來了,合家歡喜,亂成一塊,越發怒氣,生走去了房裡,向床上哭去了。
時宣和四年,戊申六月廿一日也。
正是:
「不如意處常八九, 可與人言無二三。
」
這蔡老娘收拾孩兒,咬去臍帶,埋畢衣胞,熬了些定心湯,打發李瓶兒吃了。
安頓孩兒停當。
月娘讓老娘後邊管待酒飯。
臨去,西門慶與了他五兩一定銀子。
許洗三朝來還與他一疋段子。
這蔡老娘千恩萬謝出門。
當日西門慶進房去,見一個滿抱的孩子,生的甚是白淨,心中十分歡喜,合家無不欣悅。
晚夕就在李瓶兒床房中歇了,不住來看孩兒。
次日巴天不明早起來,拿十副方盒,使小厮各親戚鄰友處,分投送喜面。
應伯爵、謝希大聽見西門慶生了子送喜面來,慌的兩步做一步走來賀喜。
西門慶留他卷棚内吃面。
剛打發去了,正在廳上亂着,使小厮叫媒人來尋養娘看奶孩兒。
忽有薛嫂兒領了個奶子來,原是小人家媳婦兒,年三十歲。
新近丢了孩兒,不上一個月,男子漢當軍,過不的。
恐出征去,無人養贍,隻要六兩銀子要賣他。
月娘見他生的幹淨,對西門慶說,兌了六兩銀留下,起名如意兒,教他早晚看奶哥兒。
又把老馮叫來暗房中使喚,每月與他五錢銀子,管顧他衣服。
正熱鬧,一日忽有平安報:「來保、吳主管在東京回還,見在門首頭口。
」不一時,二人進來,見了西門慶報喜。
西門慶問:「喜從何來?」二人悉把到東京見蔡太師進禮一節,從頭至尾訴說一遍:「老爺見了禮物,說道:『我累次受你主人禮太多,無可補報』。
因問爹:『原祖上有甚差事?』小的說『一介鄉民,并無寸役在身。
』太師老爺說:朝廷欽賞了他幾張空名诰身劄付,與了爹一張。
填寫爹名姓在上,填注在金吾衛副千戶之職。
就委差的在本處提刑所理刑,頂補賀老爹員缺。
把小的做了鐵鈴衛校尉,填注郓王府當差。
吳主管升做本縣驲丞。
」于是把一樣三張印信劄付,并吏兵二部勘合,并诰身,都取出來放在桌上,與西門慶觀看。
西門慶看見上面銜着許多印信,朝廷欽依事例,果然他是副千戶之職。
不覺歡從額角眉尖出,喜向腮邊笑臉生。
便把朝廷明降拿到後邊,與吳月娘衆人觀看,說:「太師老爺擡舉我,升我做金吾衛副千戶,居五品大夫之職。
你頂受五花官诰,坐七香車,做了夫人。
又把吳主管攜帶做了驿丞,來保做了郓王府校尉。
吳神仙相我不少紗帽戴,有平地登雲之喜。
今日果然不上半月,兩樁喜事都應驗了。
對月娘說:「李大姐養的這孩兒,甚是腳硬,到三日洗了三,就起名叫做官哥兒罷。
」與月娘看了。
來保進來與月娘衆人磕頭,說了回話。
吩咐:「明日早把文書下到提刑所衙門裡,與夏提刑知會了。
」吳主管明日早下文書到本縣,作辭西門慶回家去了。
到次日洗三畢,衆親鄰朋友一概都知西門慶第六個娘子新添了娃兒,未過三日,就有如此美事,官祿臨門,平地做千戶之職,誰人不來趨附,送禮慶賀。
人來人去,一日不斷頭。
常言:「時來誰不來,時不來誰來」正是:
「時來頑鐵有光輝, 運退真金無豔色!」
畢竟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