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富自然身貴, 逢人必讓居先,
貧寒敢仰上官憐, 彼此都看錢面;
婚嫁專尋勢要, 通财邀結豪英,
不知興廢在心田, 隻靠眼前知見。
」
話說西門慶,次日使來保提邢所,本縣下文書,一面使人做官帽。
又喚趙裁率領四五個裁縫,在家來裁剪尺頭,攢造衣服。
又叫了許多匠人,釘了七八條都是四尺寬玲珑雲母犀角鶴頂紅玳瑁魚骨香帶。
不說西門慶家中熱亂。
且說吳典恩那日走到應伯爵家,把做驿丞之事,再三央及伯爵,要問西門慶借銀子上下使用。
許伯爵:「借銀子出來,把十兩銀子買禮物謝老兄。
」說着跪在地下。
慌的伯爵一手拉起,說道:「此是成人之美。
大官人照顧你東京走了這遭,攜帶你得此前程,也不是尋常小可。
」因問:「你如今所用多少勾了?」吳典恩道:「不瞞老兄說,我家活人家,一文錢也沒有。
到明日上任參官贽見之禮,連擺酒并治衣類鞍馬,少說也得七八十兩銀子,那裡區處?如今我寫了一布文書在此,也沒敢下數兒。
望老兄好歹扶持小人,在旁加美言。
事成恩有重報,不敢有忘。
」伯爵看了文書,因令:「吳二哥,你說借出這七八十兩銀子來,也不勾使。
依我取筆來寫上一百兩恒是看我面不要你利錢。
你且得手使了,到明日做上官兒,慢慢陸續還他,也是不遲。
常言俗語說得好,借米下得鍋,讨米下不的鍋。
哄了一日是兩晌。
何況你又在他家曾做過買賣,他那裡把你這幾兩銀子放在心上?」那吳典恩聽了,謝了又謝。
于是把文書上,填寫了一百兩之數。
當下兩個吃了茶,一同起身,來到西門慶門首。
伯爵問守門平安兒:「你爹起來了不曾?」平安兒道:「俺爹起來了,在卷棚看着匠人釘帶哩。
待小的禀去。
」于是一直走來報西門慶說:「應二爹和吳二叔來了。
」西門慶道:「請進。
」不一時,二人進入裡面,見有許多裁縫匠人,七手八腳做生活。
西門慶帶着小帽錦衣和陳經濟在穿廊下,看着寫見官手本揭帖。
見二人,作揖讓坐。
伯爵問:「哥的手本劄付,下了不曾?」西門慶道:「今早使小價往提刑府下劄付去了。
今有手本還未往東平府并本縣下去。
」說畢,小厮畫童兒拿上茶來。
吃畢茶,那應伯爵并不題吳主管之事,走下來且看匠人釘帶。
西門慶見他拿起帶來看,一徑賣弄,說道:「你看我尋的這幾條帶如何?」伯爵極口稱贊誇獎說道:「虧哥那裡尋的都是一條賽一條的好帶!難得這般寬大。
别的倒也罷了,自這條犀角帶并鶴頂紅,就是滿京城拿着銀子也尋不出來。
不是面獎,說是東京衛主老爺玉帶金帶空有,也沒這條犀角帶。
這是水犀角,不是旱犀角。
旱犀不值錢,水犀角号作通天犀。
你不信,取一碗水,把犀角安放在水内,分水為兩處,此為無價之寶。
又夜間燃火照千裡,火光通宵不滅。
」因問:「哥,你使了多少銀子尋的?」西門慶道:「你每試估估價值。
」伯爵道:「這個有甚行款?我每怎麼估得出來?」西門慶道:「我對你說了罷,此帶是大街上王招宣府裡的帶。
昨日晚間一個人聽見我這裡要帶,巴巴來對我說。
我着贲四拿了七十兩銀子,再三回了他這條帶來。
他家還張緻不肯,定要一百兩。
」伯爵道:「且難得這等寬樣好看。
哥,你到明日系出去,甚是霍綽。
就是你同僚間見了也愛。
」于是誇美了一回坐下。
西門慶便向吳主管問道:「你的文書下了不曾?」伯爵道:「吳二哥文書還未下哩!今日巴巴的他央我來激煩你。
雖然蒙你招顧他往東京押生辰擔,蒙太師與了他這個前程,就是你擡舉他一般,也是他各人造化。
說不的一品至九品,都是朝廷臣子。
況他如今家中無錢。
他告我說,就是如今上任見官擺酒并治衣服之類,也并許多銀子使。
一客不煩二主,那處活變去?沒奈何,哥看我面,有銀借與幾兩扶持他,赒濟了這些事兒。
他到明日做上官,就銜環結草也不敢忘了哥大恩人。
休說他舊是咱府中夥計,在哥門下出入。
就是從前後外京外府官吏,哥不知拔濟了多少。
不然,你教他那裡區處去?」因說道:「吳二哥,你拿出那符兒來與你大官人瞧。
」這吳典恩連忙向懷中取出,遞與西門慶觀看。
見上面借一百兩銀子,中人就是應伯爵,每月利行五分。
西門慶取筆把利錢抹了,說道:「既是應二哥作保,你明日隻還我一百兩本錢就是了。
我料你上下巴得這些銀子攪纏。
」于是把文書收了。
纔待後邊取銀子去,忽有提刑所夏提刑拿帖兒差了一名寫字的,拿手本三班送了十二名排軍來答應。
就問讨上任日期,讨問字号,衙門同僚具公禮來賀。
西門慶教陰陽徐先生擇定七月初二日青龍金匮黃道,宜辰時到任,拿拜帖兒回夏提刑,賞了寫字的五錢銀子,俱不必細說。
應伯爵和吳典恩正在卷棚内坐的,隻見陳經濟拿着一百兩銀子出來,交與吳主管說:「吳二哥,你明日隻還我本錢便了。
」那吳典恩一面接了銀在手,叩頭謝了。
西門慶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