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例,實授千戶之職,見掌刑名。
寒家與親家那邊結親,實是有玷。
」喬五太太道:「娘子說那裡話?似大人這等峥榮也夠了!昨日老身聽得舍侄女與府上做親,心中甚喜。
今日我來會會,到明日席上好厮見。
」月娘道:「隻是有玷老太太名目。
」喬五太太道:「娘子是甚怎說話?想朝廷不與庶民做親哩!老身說起來話長。
如今當今東宮貴妃娘娘,系老身親侄女兒。
他父母都沒了,止有老身。
老頭兒在時,曾做世襲指揮使。
不幸五十歲故了,身邊又無兒孫,輪着别門侄另替了。
手裡沒錢,如今倒是做了大戶。
我這個侄兒,雖是差役立身,頗得過的日子,庶不玷污的門戶。
」說了一回,吳大妗子對月娘說:「抱孩子出來與老太太看看,讨讨壽。
」李瓶兒慌的走去,到房裡分付奶子抱了官哥來,與太太磕頭。
喬太太看了,誇道:「好個端正的哥哥!」即叫過左右,連忙向氈包内打開,捧過一端宮中紫閃黃錦段,并一付鍍金手镯與哥兒戴。
月娘,連忙下來拜謝了,請去房中換了衣裳。
須臾,前邊卷棚内安放四張卓席,擺下茶。
每卓四十碟,都是各樣茶菓甜食,美口菜蔬,蒸酥點心,細巧油酥餅馓之數。
兩邊家人媳婦丫頭侍奉伏侍,不在話下。
吃了茶,月娘就去後邊山子花園中,開了門,遊玩了一回下來。
那時陳經濟打醮去,吃了午齋回來了,和書童兒、玳安兒又早在前廳擺放桌席齊整,請衆奶奶們遞酒上席。
端的好筵席!但見:
「屏開孔雀,褥隐芙蓉。
盤堆異菓奇珍,瓶插金花翠葉。
爐焚獸炭,香袅龍涎。
器列象州之古玩,簾開合浦之明珠。
白玉碟高堆麟脯,紫金壺滿貯瓊槳。
煮猩唇,燒豹胎,果然下筯了萬錢;烹龍肝,炮鳳髓,端的獻時品滿座。
梨園子弟,簇捧着鳳管鸾箫;内院歌姬,緊按定銀筝象闆。
進酒佳人雙洛浦,分香侍女兩嫦娥,正是:兩行珠翠列階前,一派笙歌臨座上。
」須臾,吳月娘與李瓶兒遞酒。
階下戲子鼓樂向罷,喬太太與衆親戚,又親與李瓶兒把盞祝壽。
李桂姐、吳銀兒、韓玉钏兒、董嬌兒四個唱的,在席前錦瑟銀筝,玉面琵琶,紅牙象闆,彈唱起來,唱了一套壽比南山。
下邊鼓樂響動,戲子呈上戲文手本。
喬五太太分付下來,教做王日英元夜留鞋記。
廚役上來獻小割燒鵝,賞了五錢銀子。
比及割凡五道,湯陳三獻,戲文四折下來,天色已晚。
堂中畫燭流光者如山疊,各樣花燭都點起來。
錦帶飄飄,彩繩低轉。
一輪明月,從東而起,照射堂中,燈光掩映。
來興媳婦惠秀,與來保媳婦惠祥,每人拏着一方盤菓餡元宵,都是銀鑲茶锺,金杏葉茶匙放白糖玫瑰,馨香美口,走到上邊,春梅、迎春、玉箫、蘭香四人,分頭照席捧遞,甚是禮數周詳,舉止沉穩。
階下動樂,琵琶筝阮、笙箫笛管,吹打了一套燈詞畫眉序「花月滿春城」唱畢,喬太太和喬大戶娘子,叫上戲子,賞了兩包一兩銀子。
四個唱的,每人二錢。
月娘又在後邊明間内,擺設下許多菓碟兒,留後座,四張桌子都堆滿了。
唱的唱,彈的彈,又吃了一回酒。
喬太太再三說晚了,要起身。
月娘衆人款留不住,送在大門首;又攔了遞酒,看放煙火。
兩邊街上看的人,鱗次蜂脾一般,平安兒同衆排軍執棍攔擋,再三還湧擠上來。
須臾,放了一架煙火,兩邊人散了。
喬太太和衆娘子方纔拜辭月娘等起身,上轎去了。
那時已有三更天氣。
然後又送應二嫂起身。
月娘衆姊妹歸到後邊來,分付陳經濟、來興、書童、玳安兒看着廳上收拾家活,管待戲子并兩個師範酒飯,與了五錢銀子唱錢,打發去了。
月娘分付出來剩攢下一桌肴馔,半壇酒,請傳夥計、贲四、陳姐夫,說:「他們管事辛苦,大家吃鐘酒。
就在大廳上安放一張桌兒,你爹不知多咱纔回。
」許是還有殘燈未盡。
當下傳夥計、贲四、經濟、來保上座,來興、書童、玳安、平安打橫,把酒來斟。
來保叫:「平安兒,你還委個人大門首,怕一時爹回,沒人看門。
」平安道:「我教畫童看着哩!不妨事。
」于是八個人猜枚飲酒。
經濟道:「你每休猜枚,大驚小唱的,惹後邊聽見。
咱不如悄悄行令兒耍子。
每人要一句,說的出免罰,說不出罰一大杯酒。
」該傳夥計先說:「堪笑元宵草物。
」贲四道:「人生歡樂有數。
」經濟道:「趁此月色燈光。
」來保道:「咱且休要辜負。
」來興道:「纔約嬌兒不在。
」書童道:「又學大娘分付。
」玳安道:「雖然剩酒殘燈。
」平安道:「也是春風一度。
」衆人念畢,呵呵笑了。
正是:
「飲罷酒闌人散後, 不知明月轉梅梢。
」
畢竟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