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應伯爵挨到身邊坐下,乘間便說:「常二哥那一日在哥席上求的事情,一向哥又沒的空,不曾說的。
常二哥被房主催迸慌了,每日被嫂子埋怨。
二哥隻麻作一團,沒個理會。
如今又是秋涼了,身上皮襖兒,又當在典鋪哩。
哥若有好心,常言道:『救人須救時無。
』省的他嫂子日夜在屋裡絮絮叨叨。
況且尋的房子住着了,人走動也隻是哥的體面。
因此常二哥央小弟特地來求哥,早些周濟他吧。
」西門慶道:「我當先曾許下他來。
因為東京去了這番,費的銀子多了。
本待等韓夥計到家,和他理會。
要房子時,我就替他兌銀子買。
如今又恁地要緊?」伯爵道:「不是常二哥要緊,當不的他嫂子聒絮,隻得求哥早些便好。
」西門慶躊躇了半晌,道:「既這等,也不難。
且問你,要多少房子纔勾住了?」伯爵道:「他兩口兒也得一間門面,一間客坐,一間床房,一間廚竈,四間房子是少不得的。
論著價銀,也得三四個多銀子。
哥隻早晚湊些,交他成就了這樁事罷。
」西門慶道:「今日先把幾兩碎銀與他拏去。
買件衣服,辦些家活,盤攪過來。
待尋下房子,我自兌銀與你成交,可好麼?」兩個一齊謝道:「難得哥好心。
」西門慶便叫書童:「去對你大娘說,皮匣内一包碎銀取了出來。
」書童應諾去了。
不一時取了一包銀子出來,遞與西門慶。
西門慶對常時節道:「這一包碎銀,是那日東京太師府賞封剩下的十二兩,你拿去好雜用。
」打開與常時節看,都是三五錢一塊的零碎紋銀。
常時節接過放在衣袖裡,就作揖謝了。
西門慶道:「我這幾日不是要遲你,隻等你尋下房子,一攪果和你交易。
你又沒曾尋的,如今即忙便尋下,待我有銀,一起兌去便了。
」常時節又稱謝不疊。
三個依舊坐下。
伯爵便道:「幾個古人,輕财好施,到後來子孫高大門闾,把祖宗基業一發增的多了。
悭吝的積下許多金寶,後來子孫不好,連祖宗墳土也不保。
可知天道好還哩!」西門慶道:「兀那東西是好動不喜靜的,曾肯埋沒在一處?也是天生應人用的,一個人堆積,就有一個人缺少了。
因此積下财寶,極有罪的。
」有詩為證:
「積玉堆金始稱懷, 誰知财寶禍根 ,
一文愛惜如膏血, 仗義翻将笑作呆;
親友人人同陌路, 存形心死定堪哀,
料他也有無常日, 空手俜伶到夜台。
」
正說着,隻見書童托出飯來,三人吃了。
常時節作謝起身,袖着銀子歡的走到家來。
剛剛進門,隻見那渾家鬧炒炒嚷将出來,罵道:「梧桐葉落滿身,光棍的行貨子!出去一日,把老婆餓在家裡,尚兀是千歡萬喜到家來,可不害羞哩!房子沒的住,受别人許多酸嘔氣,隻教老婆耳躲裡受用。
」那常二隻是不開口。
任老婆罵的完了,輕輕把袖裡銀子摸将出來,放在桌兒上,打開瞧着道:「孔方兄,孔方兄,我瞧你光閃閃響當當的無價之寶,滿身通麻了,恨沒口水咽你下去。
你早些來時,不受這淫婦幾場合氣了!」那婦人明明看見包裡十二三兩銀子一堆,喜的搶近前來,就想要在老公手裡奪去。
常二道:「你生世要罵漢子,見了銀子,就來親近哩!我明日把銀子去買些衣服穿,好自去别處過活,卻再不和你鬼混了。
」那婦人陪着笑臉道:「我的哥,端的此是那裡來的這些銀子?」常二也不做聲。
婦人又問道:「我的哥,難道你便怨了我?我隻是要你成家。
今番有了銀子,和你商量停當,買房子安身,卻不好?到恁地喬張緻!我做老婆的不曾有失花兒,憑你怨我,也是枉了!」常二也不開口。
那婦人隻顧饒舌,又見常二不揪不采,自家也有幾分慚愧了,禁不的吊下淚來。
常二看了,歎口氣道:「婦人家不耕不織,把老公恁地發作!」那婦人一發吊下淚來。
兩個人都閉着口,又沒個人勸解,悶悶的坐着。
常二尋思道:「婦人家也是難做。
受了辛苦埋怨人,也怪他不的。
我今日有了銀子,不采他,人就道我薄情。
便大官人知道,也須斷我不是。
」就對那婦人笑道:「我自耍你,誰怪你來?隻你時常聒噪,我隻得忍着出門去了。
卻誰怨你來?我明白和你說,這銀子原是早上耐你不的,特地請了應二哥在酒店裡吃了三杯,一同往大官人宅裡等候。
恰好大官人正在家,沒曾去吃酒。
多虧了應二哥,不知費許多唇舌,纔得這些銀子到手。
還許我尋下房子,一頓兌銀與我成交哩!這十二兩是先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