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水流西複東, 春風下盡折何窮,
巫峽廟裡低含雨, 宋玉門前斜帶風;
莫将榆莢共争翠, 深感杏花相映紅,
灞上漢南千萬樹, 幾人遊宦别離中。
」
話說孟玉樓和潘金蓮在門首打發磨鏡叟去了。
忽見從東一人帶着大帽眼紗,騎着騾子,走得甚急,徑到門首下來。
慌的兩個婦人,往後走不疊。
落後揭開眼紗,都是韓夥計來家了。
平安忙問道:「貨車到了不曾?」韓道國道:「貨車進城了。
禀問老爹,卸在那裡?」平安道:「爹不在家,往周爺府裡吃酒去了。
收拾了,交卸在對門樓上哩。
你老人家請進裡邊去。
」不一時,陳經濟出來,陪韓道國入後邊,見了月娘。
出來廳上,拂去塵土,把行李搭連,教王經送到家去。
月娘一面打發出飯來,與他吃了。
不一時,貨車纔到。
經濟拏鑰匙,開了那邊樓上門,就有卸車的小腳子,領籌搬運貨,一廂廂堆卸在樓上。
十大車段貨,運家用酒米,直卸到掌燈時分。
崔本也來幫扶照管。
堆卸完畢,查數鎖門,貼上封皮,打發小腳錢出門。
早有玳安往守備府,報西門慶去了。
西門慶聽見家中卸貨,吃了幾锺酒,約掌燈以後就來家。
韓夥計等着見了,在廳上坐的,悉把前後往回事,說了一遍。
西門慶因問:「錢老爹書下了?也見些分上不曾?」韓道國道:「全是錢老爹這封書,十車貨少使了許多稅錢。
小人把段箱兩箱并一箱,三停隻報了兩停,都當茶葉馬牙香櫃上稅過來了。
通共十大車貨,隻納了三十兩五錢鈔銀子。
老爹接了報單,也沒差巡攔下來查點,就把車喝過來了。
」西門慶聽言,滿心歡喜。
因說:「到明日,少不的重重買一分禮謝那錢老爹。
」于是分付陳經濟陪韓夥計、崔大哥坐,後邊拏菜出來,留吃了一回酒,方纔各散回家。
王六兒聽見韓道國來了,王經替他駝行李搭連來家,連忙接了行李,因問:「你姐夫來了麼?」王經道:「俺姐夫看着卸行李,還等着見俺爹纔來哩。
」這婦人分付丫頭春香、錦兒、伺侯下好茶好飯。
等的晚上韓道國到家,拜了家堂,脫了衣裳,淨了面目,夫妻二人各訴離情一遍。
韓道國悉把買賣得意一節,告訴老婆。
老婆又見搭連内沉沉重重許多銀兩,因問他;替己又帶了一、二百兩貨物酒米,卸在門前店裡,漫漫發賣了銀子來家。
老婆滿心歡喜:「聽見王經說又尋了個甘夥計做賣手,咱每和崔大哥與他同分利錢使,這個又好了;到出月開鋪子。
」韓道國道:「這使着了人做賣手,南邊還少個人立莊置貨。
老爹已定還裁派我去。
」老婆道:「你看貨才料。
自古能者多勞,你看不會做買賣,那老爹托你麼?常言:『不将辛苦意,難得世人财。
』你外邊走上三年,你若懶得去,等我對老爹說了,教姓甘的和保官兒打外,你便在家賣貨就是了。
」韓道國道:「外邊走熟了,也罷了。
」老婆道:「可又來,你先生迷了路,在家也是閑。
」說畢,擺上酒來,夫婦二人飲了幾杯闊别之酒,收拾就寝。
是夜歡娛無度,不必用說。
次日都是八月初一日,韓道國早到。
西門慶教同崔本、甘夥計在房子内看着收卸磚瓦木石,收拾裝修土庫,不在話下。
都說西門慶見卸貨物,家中無事,忽然心中想起要往鄭愛月兒家去。
暗暗使玳安兒送了三兩銀子,一套紗衣服與他。
鄭家鸨子聽見西門老爹來請他家姐兒,如天上落下來的一般,連忙收了禮物,沒口子向玳安:「你多頂上老爹,就說他姐兒兩個都在家裡伺候老爹。
請老爹早些兒下降。
」玳安走來家中書房内,回了西門慶話。
西門慶約午後時分,分付玳安收拾着涼轎,頭上戴着坡巾,身上穿青緯羅暗補子直身,粉底皂靴。
先走在房子,看了一回裝修土庫。
然後起身,坐上涼轎,放下斑竹簾來,琴童、玳安跟随,留王經在家,止着春鴻背着直袋,徑往院中鄭月兒家來。
正是:
「天仙機上整香羅, 入手先拖雪一窩;
不獨桃源能問渡, 卻來月窟伴嫦娥。
」
都說鄭愛香兒頭戴着銀絲{髟狄}髻,梅花钿兒,周圍金累絲簪兒。
打扮的粉面油頭,花容月貌。
上着藕絲裳,下着湘紋裙。
見西門慶到,笑吟吟在半門裡首,迎接進去。
到于明間客位,道了萬福。
西門慶坐下,就分付小厮琴童:「把轎回了家去,晚夕騎馬來接。
」琴童跟轎家去不題。
止留玳安和春鴻兩個伺候。
良久,隻見鸨子出來拜見,說道:「外日姐兒在宅内多有打擾。
老爹家中悶的慌,來這裡自恁散心走走罷了。
如何多計較?又見賜将禮來。
又多謝與姐兒的衣服。
」西門慶道:「我那日叫他,怎的不去?隻認王皇親家了。
」鸨子道:「俺每如今還怪董嬌兒和李桂兒。
不知是老爹生日叫唱,他每都有了禮,隻俺每姐兒沒有。
若早知時,已不答應王皇親家唱,先往老爹宅裡去了。
老爹那裡叫唱在後,咱姐兒纔待收拾起身,隻見王家人來,把姐兒的衣包拏的去。
落後老爹那裡又差了人來,他哥子鄭奉又說:『你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