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醜時分身故。
伏以尊靈,名家秀質,绮閣嬌妹。
禀花月之儀容,蘊蕙蘭之佳氣。
郁德柔婉,賦性溫和。
配我西君,克諧伉俪處閨門而賢淑,資琴瑟以好和。
曾種藍田,尋嗟楚畹。
正宜享福百年,可惜春光三九。
嗚呼!明月易缺,好物難全。
善類無常,修短有數,今則棺輿載道,丹旆迎風,良夫踴于柩前,孝眷哀矜于巷陌。
離别情深而難已,音容日遠以日忘。
某等謬忝冠簪,愧領玄教。
愧無新坦平之神術,恪遵玄元始之遺風。
徒展崔徽鏡裡之容,難返莊周夢中之蝶。
漱甘露而沃瓊漿,超仙識登于紫府;披百寶而面七真,引淨魄出于冥途。
一心無挂,四大皆空。
空苦苦,氣化清風形歸土。
一靈真性去弗回,改頭換面無遍數。
衆聽末後一句咦,精爽不知歸何處,真容留與後人傳。
」
吳道官念畢,端坐轎上,那轎卷坐退下去了。
這種鼓樂喧天,哀聲動地,殡纔起身,迤〈辶裡〉出南門。
衆親朋陪西門慶,走至門上,方乘馬。
陳經濟扶柩,到于山頭五裡原。
原來坐營張團練帶領二百名軍,同劉、薛二内相,又早在墳前高阜處,搭賬房,吹響器,打銅鑼銅鼓,迎接殡到。
看着裝燒冥器紙劄,煙焰漲天。
墳内有十數家收頭祭祀,皆兩院妓擺列。
堂客内眷,自有帏幕。
棺輿到,落下扛,徐先生率領仵作,依羅經吊向。
巳時,祭告後土,方隅後,纔下葬掩土。
西門慶易服,備一對尺頭禮,請帥府周守備點主。
衛中官員至衆親朋夥計,皆争拉西門慶祭畢遞酒。
鼓樂喧天,煙火匝地。
收祭祀者,自有所管,人役再無淆亂。
那日待人齋堂,也有四五處。
堂客在後卷棚内坐,各有派定人數。
熱鬧豐盛,不必細說。
吃畢,各有邀占莊院,設席請西門慶收頭飲酒,賞賜亦費許多。
後響回靈,吳月娘坐魂轎,抱神主魂旛,陳經濟扶靈床。
都是玄色甯絲靈衣,玉色銷金走水,四角垂流蘇,吊挂大影亭,大絹亭、小絹亭、香燭亭。
鼓手細樂,十六衆小道童,兩邊吹打。
吳大舅并喬大戶、吳二舅、花大舅。
沈姨夫、孟二舅、應伯爵、謝希大、溫秀才衆主管夥計,都陪着西門慶進城。
堂客轎子壓後。
到家門首,燎火而入。
李瓶兒房中安靈已畢,徐先生前廳祭神酒掃,各門戶皆貼辟非黃符。
管待徐先生,備一疋尺頭,五兩銀子,相謝出門。
各項人役,打發散了。
拿出二十五吊錢來,五吊賞巡捕軍人,五吊與衛中排軍,十吊賞營裡人馬。
拿帖兒回謝周守備、張團練、夏提刑,俱不在話下。
西門慶還令左右放卓,留喬大戶、吳大舅衆人坐。
衆人都不肯,作辭起身。
來保回說:「搭棚在外伺侯,明日來拆棚。
」西門慶道:「棚且不消拆,亦發過了你宋老爹擺酒日子來拆罷。
」打發搭彩匠去了。
後邊花大娘子與喬大戶娘子、衆堂客,還等着安畢靈,哭了一場,方纔去了。
西門慶不忍遽舍,晚夕還來李瓶兒房中要伴靈宿歇。
見靈床安在正面,大影挂在傍邊。
靈床内安着半身,裡面小錦被褥床幾衣服妝奁之類,無不畢具。
下邊放着他的一對小小金蓮,卓上香花燈燭,金碟樽俎,般般供養。
西門慶大哭不止,令迎春就在對面炕上搭鋪。
到夜半對着孤燈,半窗斜月,翻複無寐,長籲短歎,思想佳人。
有詩為證:
「短歎長籲對彼窗, 舞鸾孤影寸心傷,
蘭枯楚畹三秋雨, 楓落吳江一夜霜;
夙世已逢連理願, 此生難滅返魂香,
九泉果有精靈在, 地下人間兩斷腸。
」
白日間供養茶飯,西門慶在房中親看着丫鬟擺下,他便對面卓兒和他同吃。
舉起筯兒來:「你請些飯兒?」行「如在」之禮。
丫鬟、養娘都忍不住掩淚而哭。
奶孚如意兒,無人處,常在根前遞茶水,挨挨搶搶,搯搯捏捏,插話兒應答。
那消三夜兩夜,西門慶因陪人吃得醉了,進來,迎春打發歇下。
到夜間要茶吃,叫迎春不應。
如意兒起來遞茶,因見被拖下炕來,接過茶盞,用手扶起被。
西門慶一時興動,摟過脖子就親了個嘴,遞舌頭在口内。
老婆就咂起來,一聲兒不言語。
西門慶令脫去衣服上炕,兩個摟接在被窩内,不勝歡娛,雲雨一處。
老婆說:「既是爹擡舉,娘也沒了,小媳情願不出爹家門,随爹收用便了。
」西門慶便叫:「我兒,你隻用心伏侍我,愁養活不過你來。
」當下這老婆枕席之間,無不奉承。
颠鸾倒鳳,随手而轉。
把西門慶歡喜要不的。
次日,老婆早辰起來,與西門慶拿鞋腳疊被褥,就不靠迎春,極盡殷懃,無所不至。
西門慶開門,尋出李瓶兒四根簪兒來賞他。
老婆磕頭謝了。
迎春亦知收用了他,兩個打成一路。
老婆自恃得寵,腳跟已牢,無複求告于人。
自從西門慶請了許多官客堂客,并院中李桂姐、吳銀兒、鄭月兒三個唱的,李銘、吳惠、鄭奉、鄭春四名小優兒,墳上暖墓回家。
這如意兒就不同往日,打扮喬眉喬樣,在丫鬟夥兒内,說也有,笑也有,早被潘金蓮看到眼裡。
早辰西門慶正陪應伯爵坐的,忽報宋禦史老爹差人來送賀黃太尉一卓金銀酒器:兩把金壺,兩副金台盞,十副小銀锺,兩副銀拆盂,四副銀賞锺,兩疋大紅彩蟒,兩疋金段,十壇酒,兩牽羊。
傳報:「太尉船隻,已到東昌地方。
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