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大臣來,朝靴踏地響,袍袖列風生。
官不知多大,玉帶顯功名。
視之,乃左丞相崇政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太師魯國公蔡京也。
幞頭象簡,俯伏金階叩首,口稱:「萬歲,萬歲,萬萬歲!臣等誠惶誠恐,稽首頓首,恭惟皇上禦極二十禅以來,海宇清甯,天下豐稔。
上天降鑒,祯禅疊見。
日重輪,星重輝,海重闊,聖上握幹符,永享萬年之正統,天保定,地保甯,人保安,皇圖膺寶曆,益增永壽之無疆。
三邊永息于兵戈,萬國來朝于天阙。
銀嶽排空,玉京挺秀。
寶箓膺頒于昊阙,绛霄深聳于幹宮。
臣等何幸,欣逢盛世,交際明良。
永效華封之祝,常沾日月之光,不勝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
謹獻頌以聞。
」良久,聖旨下來:「賢卿獻頌,蓋見忠誠,朕心加悅。
」诏改明年為宣和元年,正月元旦,受定命寶,肄赦覃賞有差。
蔡太師承旨下來,殿頭官口傳聖旨:「有事出班早奏,無事卷廉退朝。
」言未畢,見一人出離班部,例芴躬身,绯袍象簡,玉帶金魚,跪在金階,口稱:「光祿大夫掌金吾衛事太尉太保兼太子太保臣朱,引天下提刑官員事,後面跪的兩準、兩浙、山東、山西、河南、河北、關東、關西、福建、廣南、四川等處刑獄千戶章隆等二十六員,例該考察,已更升補,繳換劄付。
合當引奏,未敢擅便,請旨定奪。
」聖旨傳下來:「照例給領。
」朱大尉承旨下來,天下龍袍一展,群臣皆散,駕即回宮。
百官皆從端禮門兩分而出。
那十二象,不待牽而先走,鎮将長随,紛紛而散,隻聽甲響;叉刀力士、團子紅軍,盡盡而出。
惟見戈明。
朝門外,車馬縱橫,待仗羅列。
人喧呼,海沸波翻;馬嘶喊,山崩地裂。
衆提刑官皆出朝上馬,都來本衙門伺候鐵桶相似。
良久,隻見知印局來,拿了印牌來傳道:「老爺不進衙門了,轎兒已在西華門裡安放。
如今要往蔡爺、李爺宅内拜冬去了。
」以此衆官都散了。
西門慶與何千戶回到家中,又過了一夕。
到次日,衙門中領了劄付,同衆往科中挂了号,打點殘裝,收拾行李與何千戶一同起身。
何太監晚夕置置酒餞行,囑付何千戶:「凡事請教西門大人,休要自專,差了禮數。
」從十一月十一日東京起身,兩家也有二十人跟随,竟往山東大道而來,已是數九嚴寒之際,點水滴凍之時。
一路上見了些荒郊野路,枯木寒鴉,疎林淡日影斜晖,暮雪凍雲迷晚渡。
一山未盡一山來,後村已過前村望。
比及剛過黃河,到水關八角鎮,驟然撞遇天起一陣大風。
但見:
「非幹虎嘯,豈是龍吟。
卒律律寒飙撲面,急飕飕冷氣侵入。
既不能卸柳□□,暗藏着水妖山怪。
初時節無蹤無影,次後來卷霧收雲。
驚得那綠楊堤鷗鳥雙飛,紅蓼岸鴛鴦并起。
則見那人紗窗,撲銀燈,穿畫閣,透羅裳,亂舞飄。
吹花擺柳昏慘慘,走石揚砂白茫茫。
刮得那大樹連聲吼刷吼刷,驚得那孤雁落深濠。
須臾砂石打地,塵土遮天。
砂石打地,猶如滿天驟雨實時來;塵土遮天,好相似百萬貔貅卷土至。
趕趨得材落漁罷鈎,卷鈎綸疾走回家。
山中樵子魂驚,掖斧斤急忙歸舍。
諕得那山中虎豹縮着頭,隐着足,潛藏深壑。
刮得那海底蛟拳着爪,蟠着尾,難顯猙獰。
刮多時,隻見那房上瓦飛似燕;吹良久,山中走石如飛。
瓦飛似燕,打得客旅迷蹤失道;石走怒幹,諕得那商船緊纜收帆。
大樹連根拔起,小樹有條無稍。
這風大不大,真個是吹拆地獄門前,刮起酆都頂上塵。
嫦娥急把蟾宮閉,列子空中叫救人,險些兒玉皇住不的昆侖頂,隻刮的大地乾坤上下搖。
」
西門慶與何千戶坐着兩頂氈帏暖轎,被風刮得寸步難行。
又見天色漸晚,恐深林中撞出小人來,對西門慶說:「投奔前村安歇一夜,明日風住再行。
」抓尋了半日,遠遠望見路傍一座古剎,數株疏柳,半堵橫牆。
但見:
「石砌碑橫夢草遮, 回廊古殿半欹斜;
夜深宿客無燈火, 月落安禅更可嗟!」
西門慶與何千戶入寺中投宿,見題着「黃龍寺」,見方丈内幾個僧人在那裡坐禅,又無燈火,房舍都毀壞,半用籬遮。
長老出來問訊,旋炊火煮茶,伐草根喂馬。
煮出來,西門慶行囊中帶得幹雞臘肉、果餅棋子之類,晚夕與何千戶胡亂食得一頓。
長老爨一鍋豆粥吃了,過得一宿。
次日風止,天氣始晴,與了老和尚一兩銀子相謝,作辭起身,往山東來。
正是:
「王事驅馳豈憚勞, 關山迢遞赴京朝;
夜投古寺無煙火, 解使行人心内焦。
」
畢竟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