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相推春複秋, 他鄉故國兩悠悠,
清清行李風霜苦, 蹇蹇王臣涕淚流;
風波浪裡任浮沉, 逢花遇酒且寬愁,
蝸名蠅利何時盡, 幾向青童笑白頭。
」
話說西門慶與何千戶在路不題。
單表吳月娘在家,因前者西門慶上東京,在金蓮房飲酒,被奶子如意兒看見。
西門慶來家,反受其殃,架了月娘一篇是非,合了那氣。
以此這遭西門慶不在,月娘通不招應。
就是他哥嫂來看也不留,即就打發。
分付平安:「無事關好大門,後邊儀門,夜夜上鎖。
」姊妹每都不出了,各自在房做針指。
若經濟要往後樓上尋衣裳,月娘必使春鴻或來安兒跟出跟入,常時查門戶,凡事多嚴緊了。
這潘金蓮因此不得和經濟勾拾搭,隻賴奶子如意兒備了舌,在月娘處,逐日隻和如意兒合氣。
一日月娘打點出西門慶許多衣服汗衫小衣,教如意兒做,又教他同韓嫂兒漿洗,就在李瓶兒那邊灑浪。
不想金蓮這邊春梅也洗衣裳搥裙子,問他借棒槌。
這如意兒正與迎春搥衣,不與他,說道:「前日你拿了把個棒搥使秋菊使着罷了,又來要。
趁韓嫂在這裡,替爹搥褲子和汗衫兒哩。
」那秋菊使使性子決烈的走來對春梅說:「平白教我借,他又不與。
迎春倒說拿去,如意兒攔住了不肯。
」春梅便道:「耶嚛,耶嚛!這怎的這等生分,大白日裡借不出個幹燈盞來。
娘不肯,還要教我洗裹腳,我漿了這黃絹裙子,問人家借棒槌使使兒,還不肯與,将來替娘洗了,拿什麼槌?」教秋菊:「你往後邊問他每借來使使罷。
」這潘金蓮正在房中炕上裹腳,忽然聽見,便問:「怎麼的?」這春梅便把借棒槌,如意兒不與來一節說了。
隻這婦人因懷着舊時仇恨,尋了不着這個由頭兒,便罵道:「賊淫婦,怎的不與?他是丫頭,你自家問他要去。
不與,罵那淫婦不妨事!」這春梅還是年壯,一沖性了,不由的激犯,一陣風走來李瓶兒那邊,說道:「那個世人怎也的!要棒槌兒使使不與他。
如今這屋裡,又鑽出個當家人來了!如意兒道:「耶嚛!耶嚛!這裡放着棒槌,拿去使不是,誰在這裡把住,就怒說起來。
大娘分付,趁韓媽在這裡,替爹漿出這汗衫子和綿紬褲子來等着,又拙出來要槌。
秋菊來要,我說待我把你爹這衣服搥兩下兒,作拿上使去。
就架上許多诳,說不與來。
早是迎春姐這裡聽着!」不想潘金蓮随即就跟了來,便罵道:「你這個老婆,不要說嘴!死了你家主子,如今這屋裡就是你。
你爹身上衣服,不着您恁個人兒拴束,誰應的上他那心?俺這些老婆死絕了,教你替他漿洗衣服。
你死拿這個法兒降伏俺每,我好耐警耐怕兒!」如意兒道:「五娘怎的這說話!大娘不分付,俺每好意掉攬替爹整埋也怎的!」金蓮道:「賊歪刺骨雌漢的淫婦!還漒說什麼嘴!半夜替爹遞茶兒扶被兒是誰來?讨披襖兒穿是誰來?你背地幹的那繭兒?你說我不知道!偷就偷出肚子來,我也不怕!」如意道:「正景有孩子還死了哩,俺每到的那些兒!」這金蓮不聽便罷,聽了心頭火起,粉面通紅,走向前一把手,把老婆頭發扯住,隻用手摳他腹。
這金蓮就被韓嫂兒向前勸開了。
罵道:「沒廉恥的淫婦,嘲漢的淫婦!俺每這裡還閑的聲喚,你來雌漢子。
合你在這屋裡是什麼人兒?你就是來旺兒媳婦子從新又出世來了,我也不怕你!」那如意兒一壁哭着,一壁挽頭發,說道:「俺每後來,也不知什麼來旺兒媳婦子,隻知在爹家做奶子。
」金蓮道:「你做奶子,行你那奶子的事。
怎的在屋裡狐假虎威起精兒來!老娘成年拿雁,教你弄鬼兒去了!」正罵着,隻見孟玉樓後後慢慢的走将來,說道:「六姐,我請你後邊下棋,你怎的不去?卻在這裡亂些什麼?」一把手拉進到他房中坐下,說道:「你告訴我說,因為什麼起來?」這金蓮消了回氣,春梅遞上茶來,呵了些茶,便道:「你看,教這賊淫婦氣的我手也冷了,茶也拿不起來!」說道:「我在屋裡正描鞋,你使小鸾來請我。
我說且倘倘兒去,〈扌歪〉在床上還未睡去着,也見這小肉兒,百忙且搥裙子。
我說你就帶着把我的裹腳槌搥出來。
半日隻聽的亂起來,教秋菊問他要椿槌使使,他不與。
把棒槌匹手奪下了,說道『前日拿了個去不見了,又來要。
如今緊等着與爹搥衣服。
』教我心裡就惱起來,使了春梅:『你去罵那賊淫婦。
從幾時就這等大膽降伏人,俺每手裡教你降伏。
你是這屋裡什麼兒?押折橋竿兒娶你來?你比來旺兒媳婦子差些兒!』我就随跟了去,他還嘴裡石必裡剝剝的。
教我一頓卷罵,不是韓嫂兒死氣日賴在中間拉着我,我把賊沒廉恥雌漢的淫婦,口裡肉也掏出他的來!要俺每在這屋裡點韮買蔥,教這淫婦在俺每手裡弄鬼兒也沒鬼!大姐姐那些兒不是;他想着把死的來旺賊奴才淫婦,慣的有些折兒!教我和他為冤結仇。
落後一染膿帶,還垛有我身上,說是我弄出那奴才去了。
如今這個老婆,又是這般慣他,慣的恁沒張倒置的!你做奶子,行奶子的事。
許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