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挑了廂子來了,在前邊廂房做戲房。
堂客到,打銅鑼銅鼓迎接。
周守禦娘子有眼疾,不得來,差人來回。
又是荊統制娘子、張團練娘子、雲指揮娘子,并喬親家母、崔親家母、吳大姨、孟大姨都先到了。
隻有何千戶娘子,王三官母親林太太并王三官娘子不見到。
西門慶使排軍、玳安、琴童兒來回催邀了兩三遍,又使文嫂兒催邀。
午間隻見林氏一頂大轎,一頂小轎跟了來。
見了禮,請西門慶拜見。
問:「怎的三官娘子不來?」林氏道:「小兒不在,家中沒人。
」拜畢下來。
止有何千戶娘子,直到晌什大錯纔來。
坐着四人大轎,一個家人媳婦,坐小轎跟随,排軍擡着衣廂,又是兩位青衣家人,緊扶着轎竿。
到二門裡纔下轎,前邊鼓樂吹打迎接。
吳月娘衆姊妹迎至儀門首。
西門慶悄悄在西廂房放下簾來,偷瞧見這藍氏,年約不上二十歲,生的長挑身材,打扮的如粉妝玉琢。
頭上珠翠堆滿,鳳翹雙插。
身穿大紅通袖五彩妝花四獸麒麟袍兒,系着金箱碧玉帶,下襯着花錦藍裙,兩邊禁步叮〈口東〉,麝蘭香噴。
但見:
「儀容嬌媢,體态輕盈。
姿性兒百伶百俐,身段兒不短不長。
細彎彎兩道蛾眉,直侵入鬓;滴溜溜一雙鳳眼,來往踅人。
嬌聲兒似啭日流莺,嫩腰兒似弄風楊柳。
端的是绮羅隊裡生來,都壓豪華氣象;珠翠叢中長大,那堪雅淡梳妝。
開遍海棠花,也不問夜來不少;飄殘楊柳絮,竟不知春色如何。
要知他半點真情,除非是穿绮窗皓月;能施他一腔心事,都便似翻繡幌清風。
輕移蓮有步,有蕊珠仙子之風流;欵蹙湘裙,似水月觀音之态度。
」
正是:
「比花花解語, 比玉玉生香!」
這西門慶不見則已,一見魂飛天外,魄喪九霄。
未曾體交,精魄先失。
少頃,月娘等迎接,進入後堂相見。
叙禮已畢,請西門慶拜見。
西門慶得不還一聲,連忙整衣冠行禮,恍若瓊林玉樹臨凡,神女巫山降下。
躬身施禮,心搖目蕩,不能禁止。
拜見畢,下來。
先在卷棚内放卓兒擺茶,極盡希奇美馔。
然後大廳上坐陳水陸珍羞,正面設石崇錦帳圍屏,四下鋪玳筵廣席。
花燈高挑,彩繩半拽。
雕梁錦帶低垂,畫燭齊明寶蓋。
魚龍山戲,恍一片珠玑;殿閣樓台,簇千團翡翠。
左邊廂,九姊十妹美人圖畫丹青;右首下,九曜八洞神仙妝成金碧。
吃的是龍肝鳳髓,熊掌駝峰。
歌的錦瑟銀筝,鳳筲象管。
龜鼓冬冬驚過鳥,砍喉啭啭遏行雲。
席上嬌娆,盡是珠圍翠繞;階下腳色,皆按離合悲歡。
正是:
「得多少進酒了鬟雙落浦, 獻羔侍妾兩嫦娥。
」
當下林太太上席,戲文扮的是小天香半夜朝元記。
唱了兩折下來,李桂姐、吳銀兒、鄭月兒、洪四兒四個唱的上去彈唱。
吳大姨門外,先起身去了。
唱燈詞錦繡花燈半空挑。
西門慶在卷棚内,自有吳大舅、應伯爵、謝希大、常時節,李銘、吳惠、鄭春三個小優兒彈唱飲酒。
不住下來大廳格子外,往裡觀觑。
這各家跟轎子家人伴當,自有酒馔,前廳管待,不必用說。
次第明月圓,容易彩雲散;樂極悲生,否極泰來,自然之理。
西門慶但知争名奪利,縱意奢淫。
殊不知天道惡盈,鬼錄來追,死限臨頭。
到晚夕,堂中點起燈來,小優兒彈唱燈詞。
還未到起更時分,西門慶正陪着人坐的,就在席上齁齁的打起睡來。
伯爵便行令猜枚,鬼混他,說道:「哥,你今日沒高興,怎的隻打睡?」西門慶道:「我昨日沒曾睡,不知怎的,今日隻是沒精神打睡。
」隻見四個唱的下來。
伯爵教兩個唱燈詞,兩個遞了酒。
當下洪四兒與鄭月兒兩個彈着筝琵琶唱,吳銀兒與李桂姐遞酒。
正要在熱鬧處,忽玳安來報:「林太太與何老爹娘子起身了。
」這西門慶席下來,黑影裡走到二門裡首,偷看着他上轎。
月娘衆人送出來,前邊天井内看放煙火。
藍氏穿着大紅遍地金貂鼠皮襖,翠藍遍地金裙。
林太太是白绫襖兒,貂鼠披襖,大紅裙,帶着金铎玉佩。
家人打着燈籠,簇擁上轎而去。
這西門慶正是餓眼将穿,饞涎空咽,恨不能就要成雙。
見藍氏去了,悄悄從夾道進來。
當時沒巧不成語,姻緣會湊,可霎作怪!不想來爵兒媳婦見堂客散了,正從後邊歸來開他房門。
不想頂頭撞見西門慶,沒處藏躲。
原來西門慶見媳婦子生的喬樣,安心已久。
雖然不及來旺妻宋氏風流,也頗克得過第二。
于是乘着酒興兒,雙關接進他房中親嘴。
這老婆當初在王皇親家,因是養個主子,被家人不忿攘鬧,打發出來。
今日又撞着這個道路,如何不從。
一面就遞舌頭在西門慶口中。
兩個解衣褪褲,就按在炕沿子上,掇起腿來,被西門慶就聳了個不亦樂乎。
正是:
「未曾得遇莺娘面, 且把紅娘去解饞。
」
有詩為證:
「燈月交光浸玉壺, 分得清光照綠珠;
莫道使君終有婦, 教人桑下覓羅敷。
」
畢竟未知後來何如,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