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難逢思有常, 閑居慎勻恃無傷,
争先徑路機關惡, 近後語言滋味長;
夾口物多終仿病, 快心事過必為殃,
與其病後能求藥, 不若病前能自防。
」
此八句詩,乃邵堯夫所作,皆言天道福善,鬼神惡盈。
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
西門慶自知淫人妻子,而不知死之将至。
當日在夾道内奸耍了來爵老婆,走到卷棚内陪吳大舅、應伯爵、謝希大、常時節飲酒。
荊統制娘子、張團練娘子、喬親家母、崔親家母、吳大姨、吳大妗子、段大姐坐了好一回,上罷元宵圓子,方纔起身,告辭上轎家去了。
大妗子那日,同吳舜臣媳婦,都家去了。
陳經濟打發了王皇親戲子二兩銀子唱錢,酒食管待出門。
隻見四個唱的并小優,還在卷棚内彈唱遞酒。
伯爵向西門慶說道:「明日花大哥生日,哥,你送了禮去不曾?」西門慶說道:「我早辰送過去了。
」玳安道:「花大哥那裡頭裡使來定兒送請帖兒來了。
」伯爵道:「哥,你明日去不去?我好來會你。
」西門慶道:「到明日看,再不你先去罷,我慢慢兒去遞杯酒。
」四個唱的後邊去了,李銘等上來彈唱。
西門慶不住隻是在椅子上打睡。
吳大舅道:「姐夫連日辛苦了,罷罷,咱每告辭罷。
」于是起身。
那西門慶又不肯,隻顧攔着留坐,到二更時分纔散。
西門慶先發四個唱的轎子去了,拏大锺賞李銘等三人,每人兩锺酒,與了六錢唱錢。
臨出門,叫回李銘分付:「我十五日要請你周爺和你荊爺、何老爹衆位,你早替叫下四個唱的,休要誤了。
」李銘跪下,禀問:「爹叫那四個?」西門慶道:「樊百家奴兒、秦玉芝兒,前日何老爹那裡唱的一個馮金寶兒,并呂賽兒,好歹叫了來。
」李銘應諾:「小的知道了。
」磕了頭去了。
西門慶歸後邊月娘房裡來,月娘告訴:「今日林太太在席,與荊大人娘子,好不喜歡!坐到那咱晚纔去了。
酒席上謝我老爹扶持,但得好處,不敢有忘!也在出月,往淮上催攢糧運去也。
又說何大人娘子,今日也吃了好些酒,喜歡六姐;又引到那邊花園山子上瞧了瞧;今日各項也賞唱的許多東西。
」說畢,西門慶就在上房歇了。
到了半夜,月娘做了一夢,天明告訴西門慶說道:「敢是我日裡看見他林太太穿着大紅絨袍兒,我黑夜就夢見你李大姐廂子内,尋出一件大紅絨袍兒,與我穿在身。
被潘六姐匹手奪了去,披在他身上;教我就惱了,說道:『他的皮襖你要的去穿了罷了,這件袍兒你又來奪!』他使性兒,把袍兒上扯了一道大口子。
吃我大喓喝,和他罵嚷,嚷嚷着,就醒了,不想都是南柯一夢!」西門慶道:「你從睡夢中,隻顧氣罵不止,不打緊,我到明日替你尋一件穿就是了。
自古夢是心頭想。
」到次日起來,頭沉,懶待往衙門中去。
梳頭淨面,穿上衣裳,走來前邊書房中籠上火,那裡坐的。
隻見玉箫早辰來如意兒房中,擠了半瓯子奶,徑到廂房與西門慶吃藥。
見西門慶倚靠床上,有王經替他打腿。
王經見玉箫來,就出去了。
打發他吃藥,西門慶使他拏了一對金裹頭簪兒,四個烏銀戒指兒,教他送到來爵媳婦子房裡去。
那玉箫聽見主子使他幹此營生,又似來旺媳婦子那一本帳,連忙鑽頭覓縫袖的去了。
送到了物事,還走來回西門慶話,說道:「收了,改日與爹磕頭」。
拏回空瓯子兒到上房。
月娘問他:「你爹吃了藥了?在廂房内做甚麼哩?」玉箫道:「沒言語。
」月娘道:「你替他熬粥下來。
」約莫等飯時前後,還不見進來。
原來王經稍帶了他姐姐王六兒一包兒物事,遞與西門慶瞧,就請西門慶往他家去。
西門慶打開紙包兒,都是老婆剪下一柳黑臻臻光油油的青絲,用五色絨纏就的一個同心結托兒,用兩根錦帶兒拴着,安放在塵柄下,做的十分細巧工夫。
那一件是兩個的鴛鴦紫遍地金順袋兒,都緝着回絞綿繡,裡邊盛着瓜穰兒。
西門慶觀翫良久,滿心歡喜。
遂把順袋放在書廚内,錦托兒褪于袖中。
正在凝思之際,忽見吳月娘蓦地走來,掀開簾子,見倘在床上,王經扒着替他打腿。
便說道:「你怎的隻顧在前頭,就沒進去了?屋裡擺下粥了。
你告我說,你心裡怎的?隻是恁沒精神!」西門慶道:「不知怎的,心中隻是不耐煩,害腿疼。
」月娘道:「想必是春氣起了。
你吃了藥也,等慢慢來。
」一面請到房中,打發他吃了粥。
因說道:「大節下,你也打起精神兒來。
今日門外花大舅生日,請你往那裡走走去,再不叫将應二哥;他也不在了,與花大舅做生日去了。
你整治下酒菜兒,我往燈巿鋪子内,和他二舅吃回酒坐坐罷。
」月娘道:「你備馬去,我叫丫鬟整理。
」這西門慶一面分付玳安備馬,王經跟随,穿上衣裳,徑到獅子街燈巿裡來。
但見燈巿中車馬轟雷,燈球燦彩,遊人如蟻,十分熱鬧。
「大平時序好風催, 羅绮争馳鬬錦〈廴回〉;
鳌山高聳青雲上, 何處遊人不看來。
」
西門慶看了回燈,到獅子街房子門首下馬,進入裡面坐下。
慌的吳二舅、贲四都來聲喏。
門首買賣,甚是興勝。
來昭妻一丈青,又早書房内籠下火,拿茶吃了。
不一時,家中吳月娘使琴童兒、來安兒,拿了兩方盒點心上嗄飯菜蔬,鋪内有南邊帶來豆酒,打開一壇,擺在樓上,坐着炭火,請吳二舅與贲四輪番吃酒。
樓窗外就着見燈巿往來人煙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