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人眼目。
吳二舅又和李嬌兒舊有首尾,誰敢道個不字。
初九日念了三七經,月娘出了暗房。
四七就沒曾念經。
十二日陳經濟破了土回來,二十日早發引,也有許多冥器紙劄。
送殡之人,終不似李瓶兒那時稠密。
臨棺材出門,陳經濟摔盆扶柩,也請了報恩寺朗僧官起棺,坐在轎上,捧的高高的,念了幾句偈文,說西門慶一生始末,道得好;
「恭維
故錦衣武略将軍西門大官人之靈:伏以人生在世,如電光易滅,石火難消。
落花無返樹之期,逝水絕歸源之路。
你畫堂繡閣,命盡有若風燈;極品高官,緣絕猶如作夢。
黃金白玉,空為禍患之資;紅粉輕裘,總是塵勞之費。
妻奴無百載之歡,黑暗有千重之苦。
一朝枕上,命掩黃泉,空榜揚虛假之名,黃土埋不堅之骨。
田園百頃,其中被兒女争奪;绫錦千廂,死後無寸絲之分。
風火散時無老少,溪山磨盡幾英雄。
苦苦苦,氣化清風形歸土。
三寸氣斷去弗〈廴回〉,改頭換面無遍數。
」詩曰:
「人生最苦是無常, 個個臨終手腳忙, 地水火風相逼迫, 精神魂魄各飛揚;
生前不解尋活路, 死後知他去那廂,
一切萬般将不去, 赤條條的見閻王。
」
朗僧官念畢偈文,陳經濟摔破紙盆,棺材起身,合家大小孝眷,放聲号哭動天。
吳月娘坐魂轎,後面衆堂客上轎,都圍随材走,徑出南門外五裡原祖茔安厝。
陳經濟備了一疋尺頭,請雲指揮點了神主,陰陽徐先生下了葬。
衆孝眷掩土畢,山頭祭卓,可憐通不上幾家。
隻是吳大舅、喬大戶、何千戶、沈姨夫、韓姨夫與衆夥計五六處而已。
吳道官還留下十二衆道童回靈,安于上房明間正寝。
大小安靈,陰陽灑掃已畢,打發衆親戚出門。
吳月娘等,不免伴夫靈守孝。
一日暖了墓回來,答應班上排軍節級,各都告辭回衙門去了。
西門慶五七,月娘請了薛姑子、王姑子、大師父、十二衆尼僧,在家誦經禮忏,超度夫主生天。
吳大妗子并吳舜臣媳婦,都在家中相伴。
原來出殡之時,李桂卿、桂姐在山頭,悄悄對李嬌兒如此這般:「媽說你沒量。
你手中沒甚細軟東西?不消隻顧在他家了。
你又沒兒女,守甚麼?教你一場嚷亂,登開了罷。
昨日應二哥來說,如今大街坊張二官府,要破五百兩金銀,娶你做二房娘子,當家理紀。
你那裡便圖出身,你在這裡守到老死,也不怎麼!你我院中人家,棄舊迎新為本,趨炎附勢為強,不可錯過了時光!」這李嬌兒聽記在心,過了西門慶五七之後,因風吹火,用力不多。
不想潘金蓮對孫雪娥說:「出殡那日,在墳上看見李嬌兒與吳二舅,在花園小房内兩個說話來。
春梅孝堂中又親眼看見李嬌兒帳子後,遞了一包東西與李銘〈扌塞〉在腰裡,轉了家去。
」嚷的月娘知道,把吳二舅罵了一頓,趕去鋪子裡做買賣,再不許進後邊來。
分付門上平安,不許李銘來往。
這花娘惱羞變成怒,正尋不着這個由頭兒哩!一日,因月娘在上房和大妗子吃茶,請孟玉樓,不請他,就惱了,與月娘兩個大嚷大鬧,拍着西門慶靈床子,哭哭啼啼,叫叫嚎嚎,到半夜三更,在房中要行上吊。
丫鬟來報與月娘。
月娘慌了,與大妗子計議,請将李家虔婆來,要打發他歸院。
虔婆生怕留下他衣服頭面,說了幾句言語:「我家人在你這裡,做小伏低缸受氣,好容易就開交了罷?須得幾十兩遮羞錢!」吳大舅居着官,又不敢張主。
相講了半日,教月娘把他房中衣服首飾,廂籠床帳家活,盡與他,打發出門。
隻不與他元宵、繡春兩個丫鬟去。
李嬌兒一心要這兩個丫頭,月娘生死不與他,說道:「你倒好買良為娼!」一句慌了鸨子,就不敢開言,變做笑吟吟臉兒,拜辭了月娘,李嬌兒坐轎子擡的往家去了。
看官聽說: 院中唱的,以賣俏為活計,将脂粉作生涯。
早辰張風流,晚些李浪子。
前門進老子,後門接兒子。
棄舊迎新,見錢眼開,自然之理!未到家中,撾打揪挦,燃香燒剪,走死哭嫁,娶到家,改志從良。
饒君千般貼戀,萬種牢籠,還銷不住他心猿意馬。
不是活時偷食抹嘴,就是死後嚷鬧離門。
不拘幾時,還吃舊鍋粥去了!正是:
「蛇入洞中曲性在, 鳥出籠輕便飛騰。
」
有詩為證:
「堪歎煙花不久長, 洞房夜夜換新郎,
兩隻玉腕千人枕, 一點朱唇萬客嘗;
造就百般嬌豔态, 生成一片假心腸,
饒君總有牢籠計, 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