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臨時思故鄉。
」
月娘于是打發李嬌兒出門,大哭了一場,衆人都在旁勸解。
潘金蓮道:「姐姐罷,休煩惱了!常言道:『娶淫婦,養海青;食水不到想海東!』這個都是他當初幹的營生,今日教大姐姐這等惹氣!」家中正亂着,忽有平兒來報:「巡鹽蔡老爹來了,在廳上坐着哩。
我說家老爹沒了。
他問沒了幾時了,我回正月二十一日病故,到今過了五七。
他問有靈沒靈?我回有靈在後邊供養着哩。
他要來靈前拜拜,我來對娘說。
」月娘分付:「教你姐夫出去見他。
」不一時陳經濟穿上孝衣,出去拜見了蔡禦史。
良久後邊收拾停當,請蔡禦史進來西門慶靈前參拜了。
月娘穿着一身重孝,出來回禮。
再不教一言,就讓月娘:「夫人請回房。
」因問經濟說道:「我昔時曾在府相擾,今差滿回京去,敬來拜謝拜謝,不期作了人故!」便問:「甚麼病來?」陳經濟道:「是個痰火之疾。
」蔡禦史道:「可傷,可傷!」即喚家人上來,取出兩疋杭州絹,一雙絨襪,四尾白鮝,四罐蜜餞,說道:「這些微禮,權作奠儀罷!」又挐出五十兩一封銀子來:「這個是我向日曾貣過老先生些厚惠,今積了些俸資奉償,以全始終之交。
」分付:「大官,交進房去。
」經濟道:「老爹忒多計較了!」月娘說:「請老爹前廳坐。
」蔡禦史道:「也不消坐了。
拏茶來,我吃一锺就是了。
」左右須臾拿茶上來,蔡禦史吃了,揚長起身上轎去了。
月娘得了這五十兩銀子,心中又是那歡喜,又是那慘切!想有他在時,似這樣官員來到,肯空放去了?又不知吃酒到多咱晚!今日他伸着腳子,空有家私,眼看着就無人陪侍。
正是:
「人得交遊是風月, 天開圖畫即江山。
」
有詩為證:
「靜掩重門春日長, 為誰展轉怨流光;
更憐無爪秋波眼, 默地懷人淚兩行。
」
話說李嬌兒到家,應伯爵打聽得知,報與張二官兒。
就拏着五兩銀子,來請他歇了一夜。
原來張二官小西門慶一歲,屬兔的,三十二歲了。
李嬌兒三十四歲。
虔婆瞞了六歲,隻說二十八歲,教伯爵應瞞着。
使了三百兩銀子,娶到家中,做了二房娘子。
祝日念、孫寡嘴依舊領着王三官兒還來李家行走,與桂姐打熱,不在話下。
伯爵、李三、黃四借了徐内相五千兩銀子,張二官出了五千兩,做了東平府古器這批錢糧,逐日寶鞍大馬,在院中搖擺。
張二官見西門慶死了,又打點了千兩金銀,上東京尋了樞密鄭皇親人情,對堂上朱大尉說,要讨刑所西門慶這個缺,家中收拾買花園蓋房子。
應伯爵無日不在他那邊趨奉,把西門慶家中大小之事,盡告訴與他。
說:「他家中還有第五個娘子潘金蓮,排行六姐,生的極标緻,上畫兒般人材!詩詞歌賦,諸子百家,折牌道字,雙陸象棋,無不通曉!又會識字,一筆好寫,彈一手好琵琶。
今年不上三十歲,比唱的還喬!」說的這張二官心中火動,巴不得就要了他。
便問道:「莫非是當初的賣炊餅武大郎的妻子麼?」伯爵道:「就是他。
被他占來家中,今也有五、六年光景。
不知他嫁人不嫁?」張二官道:「累你打聽着,待有嫁人的聲口,你來對我說,等我娶了罷。
」伯爵道:「我身子裡有個人在他家做家人,名來爵兒,等我對他說,若有出嫁聲口,就來報你知道。
難得你若娶過教這個人來家,也強如娶過唱的!當時有西門慶在,為娶他,也費了許多心。
大抵物各有主,也說不的。
隻好有福的匹配。
你如今有了這般勢耀,不得此女貌,同享榮華,枉自有許多富貴!我隻叫來爵兒密密打聽,但有嫁人的風縫兒,憑我甜言美語,打動春心;你都用幾百兩銀子,娶到家中,盡你受用便了。
」看官聽說:但凡世上幫閑子弟,極是勢利小人。
見他家豪富,希圖衣食,便竭力承奉,稱功誦德;或肯撒漫使用,說是疎财仗義慷慨丈夫。
脅肩谄笑,獻子出妻,無所不至。
一見那門庭冷落,便唇譏腹诽,說他外務,不肯成家立業;祖宗不肖,有此敗兒!就是平日深恩,視如陌路。
當初西門慶待應伯爵如膠似漆,賽過同胞弟兄。
那一日不吃他的,穿他的,受用他的?身死未幾,骨肉尚熱,便做出許多不義之事!正是:
「畫虎畫皮難畫骨, 知人知面不知心!」
有詩為證:
「昔年意氣似金蘭, 百計趨承不等閑;
今日西門身死後, 紛紛謀妾伴入眠。
」
畢竟未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