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個女孩兒,在我姑夫姚二郎家養活了三四年,昨日他叔叔殺了人,走的不知下落。
我姑夫将此女縣中領出,嫁與人為妻小去了。
見今這兩個屍首,日久隻顧埋着,隻是苦了地方保甲看守,更不知何年月日纔拿住兇犯武松!」說畢,楊二郎招了經濟上酒樓飲酒:「與哥哥拂塵。
」這經濟見那人已死,心中轉痛不下,那裡吃得下酒?約莫飲勾三杯,就起身下樓,作别來家。
到晚夕,買了一陌錢布,在紫石街離王婆門首遠遠的石橋邊,題着婦人:「潘六姐,我小兄弟陳經濟,今日替你燒陌錢布。
皆因我來遲了一步,誤了你性命!你活時為人,死後為神。
早保佑捉獲住仇人武松,替你報仇雪恨!我在法場上,看着剮他,方趁我平生之志!」說畢哭泣,燒化了錢布。
經濟回家,關了門戶,走歸房中,恰纔睡着,似睡不睡,夢見金蓮身穿素服,一身帶血,向經濟哭道:「我的哥哥,我死的好苦也!實指望與你相處在一處,不期等你不來,被武松那厮害了性命。
如今陰司不收,我白日遊遊蕩蕩,夜歸向各處尋讨漿水。
适間蒙你送了一陌錢布與我。
但隻是仇人未獲,我的屍首埋在當街。
你可念舊日之情,買具棺材盛了葬埋,免得日久暴露。
」經濟哭道:「我的姐姐,我可知要葬埋你,但恐西門慶家中,我丈母那無仁義的淫婦知道,他自恁賴我,倒趁了他機會。
姐姐,你須往守備府中對春梅說知,教他葬埋你身屍便了。
」婦人道:「剛纔奴到守備府中,又被那門神戶尉攔擋不放。
奴須慢慢再哀告他則個。
」經濟哭着,還要拉着他說話,被他身上一陣血腥氣,撒手掙脫,卻是南柯一夢。
枕上聽那更鼓時,正打三更二點,說道:「怪哉!我剛纔分明夢見六姐向我訴告衷腸,教我葬埋之意,又不知甚年何日拿住武松,是好傷感人也!」正是:
「夢中無限傷心事, 獨坐空房哭到明!」
不說經濟這裡也打聽武松不題。
卻表縣人訪拿武松,約兩個月有餘,捕獲不着。
已知逃遁梁山為盜,地方保甲鄰佑,呈報到官,所有兩座屍首,相應責令家屬領埋。
王婆屍首,便有他兒子王潮,領的埋葬。
止有婦人身屍,無人來領。
卻說府中春梅,兩三日一遍,使張勝、李安來縣中打聽,回去隻說:「兇犯還未拿住,屍首照舊埋葬,地方看守,無人敢動。
」直挨過年,正月初旬時節,忽一日晚間,春梅作一夢,恍恍惚惚,夢見金蓮雲髻蓬松,渾身是血,叫道:「龐大姐,我的好姐姐,奴死的好苦也!好容易來見你一面,又被門神把住,嗔喝不敢進來。
今仇人武松已是逃走脫了。
所有奴的屍首,在街暴露日久,風吹雨灑,雞犬作踐,無人領埋。
奴舉眼無親,你若念舊日母子之情,買具棺材把奴埋在一處。
奴死在陰司,口眼皆閉。
」說畢,大哭不止。
春梅扯住他,還要再問他别的話。
被他睜開,撒手驚覺,卻是南柯一夢。
從睡夢中直哭醒來,心内猶疑不定。
次日,叫進張勝、李安,分付:「你二人去縣前打聽,那埋的婦人婆子屍首,還有無有?」張勝、李安諾去了。
不多時,走來回報:「正犯兇身,已逃走脫了。
所有殺死身屍,地方看守,日久不便,相應責令各人家屬領埋。
那婆子屍首,他兒子招領的去了。
還有那婦人,無人來領,還埋在街心。
」春梅道:「既然如此,我有莊事兒累你二人,替我幹得來,我還重賞你。
」二人跪下:「小夫人說那裡話!若肯在老爺前擡舉小人一二,就消受不了。
雖赴湯跳火,敢說不去?」春梅走到房中,拿出十兩銀子、兩疋大布,委付二人:「這死的婦人,是我一個嫡親姐姐,嫁在西門慶家。
今日出來,被人殺死。
你二人休教你老爺知道,拿這銀子替我買一具棺材,把他裝殓了,擡出城外,擇方便地方,埋葬停當,我還重賞你。
」二人道:「這個不打緊,小人就去。
」李安說:「隻怕縣中不教你我領屍怎了?須拿老爺個帖兒,下到縣官纔好。
」張勝道:「隻說小夫人是他妹子,嫁在府中,那縣官不敢不依,何消帖子?」于是領了銀子,來到班房内。
張勝便向李安說:「想必這死的婦人,與小夫人曾在西門慶家做一處,相結的好,今日方立這等為他費心。
相着死了時,整哭了三四日不吃飯,直教老爺門前叫了調百戲貨郎兒,調與他觀看,還不喜歡。
今日他無親人領去,小夫人豈肯不葬埋他?咱每若替他幹得此事停當,早晚他在老爺跟前,隻方便你我,就是一點福星!見今老爺百依百随,聽他說話。
正經大奶奶、二奶奶,且打靠他!」說畢,二人拿銀子到縣前,遞了領狀,就說他妹子在老爺府中,來領屍首。
使了六兩銀子,合了一具棺木,把婦人屍首掘出,把心肝填在肚内。
頭用線縫上,用布裝殓停當,裝入材内。
張勝說:「就埋在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