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裡來,是為了在同他們的相處中能産生一種錯覺,仿佛同莫雷爾在一起時那樣快樂。
确實,想到德·夏呂斯先生為莫雷爾所做的一切,這種假設就會顯得不大可能,如果人們不知道愛情不僅會使我們為我們所愛的人作出最大的犧牲,而且有時還會使我們犧牲自己的欲|望,而由于我們所愛的人感到我們愛得更深,這種欲|望就更不容易如願以償。
也會使這樣的假設去掉乍一看來它似乎具有的不可靠性*(雖然它也許并不符合實際)的因素,存在于德·夏呂斯先生神經過敏的氣質之中,存在于他那熱情深藏的性*格之中,他的性*格在這方面同聖盧的性*格相似,它在他和莫雷爾發生關系的初期所起的作用,同他的侄子和拉謝爾發生關系的初期所起的作用相同,隻是還有體面和消極的一面。
同所愛的女人(這也可以擴展到對一個男青年的愛情)保持精神戀愛的關系,可以出于另一種原因,而不是因為女人貞節或她激起的愛情不具有肉欲的性*質。
這種原因可以是因為戀愛的男子愛得過深而過于急躁,不會裝出無動于衷的樣子,以等待他将得到他希望得到的東西的時刻來到。
他總是不斷進攻,不斷寫信給他所愛的女人,他總是想見到她,而她則對他加以拒絕,他就感到絕望。
從此以後她就知道,如果她同意和他作伴,和他友好相處,原以為已經失去這些幸福的他就會感到心滿意足,她就可以不必再給予更多的東西,因為他見不到她就感到無法忍受,希望不惜一切代價來結束這場戰争,她就可以利用這樣的機會,把一種和平強加于他,而這種和平的首要條件,就是他們之間的關系應具有精神戀愛的性*質。
此外,在簽署這個和約之間的所有時間裡,戀愛的男子總是憂心忡忡,不斷期待着一封回信、一個目光,所以就不再去想肉體上的占有,這種占有的欲|望在開始時折磨着他,但以後卻在期待中衰退,并被另一種需要所代替,這種需要如果得不到滿足,就會變得更加痛苦。
于是,曾在第一天期望的撫摸的愉悅,人們在後來得到時卻已改變了性*質,變成友好的話語和見面的許諾,而在捉摸不定産生效果之後,有時隻是在看了一眼之後,因為這種目光充滿着冷淡的迷霧,把愛戀的男子拒之于千裡之外,使他認為再也見不到她了,在這時,話語和許諾就會帶來精神上美妙的輕松。
女人們都能猜到所有這些,并知道可以得到一種樂趣,就是永不委身于那些她們感到對她們有一種無法消除的欲|望的男子,條件是他們在最初幾天裡過于激動,沒有對她們掩蓋這種欲|望。
女人感到極為滿意,因為她不付出任何代價,卻得到比她平時委身于别人時多得多的東西。
這樣,那些神經極其過敏的男子就相信他們崇拜的女人是貞節的。
他們在女人頭部周圍所畫的光輪,是他們愛得過分的一種産物,但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樣,這種産物是十分間接的。
在女人中就存在着那種以無意識的狀态存在于藥物中的物質,這些藥物在不知不覺中進行欺騙,就象催眠藥、嗎啡那樣。
對于它們給予睡眠的樂趣或一種真正的舒适的人們來說,它們并非是絕對必需的;用極高的價格來購買它們,用病人所擁有的一切來換取它們的并不是這些人,而是另一些病人(他們也許是同樣的病人,但在幾年以後變成了另一種人),那些人服了藥後并不能入睡,也不能得到任何快感,但是隻要他們沒有藥,他們就會感到煩躁不安,并希望用一切代價來消除這種折磨,即使自殺也在所不惜。
總之,德·夏呂斯先生的情況雖說因性*别相同而具有這種微小的差别,卻也歸屬于愛情的普遍規律。
對于他來說,他雖然出身于一個比卡佩家族還要古老的家族,雖然有錢,雖然是上流社會徒勞地尋求的對象,卻無濟于事,而莫雷爾在社會上毫無地位,他要是對莫雷爾說:”我是親王,我是為您好”也是白說,就象他對我說過的那樣,因為如果莫雷爾不願意來,占上風的就是莫雷爾了。
再說也許隻要莫雷爾感到自己受人愛戀,就足以使他不願意來。
大人物對竭力想同他們交結的故作風雅之徒感到厭惡,陽剛的男子對性*欲倒錯之徒感到厭惡,女人則對任何愛戀過深的男子感到厭惡。
德·夏呂斯先生不僅擁有一切優越的條件,而且一定會把其中的許多條件轉讓給莫雷爾。
但是,這一切很可能被一種意志所摧毀。
德·夏呂斯先生的情況可能是這樣,德國人的情況也是如此,而從血統來說,他屬于德國人,而在這時進行的戰争中,正如男爵有點過于樂意地反複叙說的那樣,德國人是各條戰線上的勝利者。
但是,既然在每次勝利之後,協約國更加堅決地拒絕德國人希望得到的唯一東西,即和平與和解,那麼他們的勝利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用處呢?拿破侖就是這樣進入俄國,并寬宏大量地請當局派人來見他。
但是任何人也沒有來。
我下樓回到那小小的前廳,隻見莫理斯正在那裡和一個同伴打撲克,他不知道是否會把他叫去,絮比安也叫他等着,以防萬一。
他們對地上撿到的一個十字軍功章感到十分不安,不知道是誰遺失的。
應該交還給誰,以免使軍功章的主人受到處分。
接着,他們談到一位軍官的善良,軍官為了救勤務兵的性*命,自己被人打死。
”在有錢人中間還是有好人。
為了這樣的人,我情願被人打死,”莫理斯說。
顯然,他狠狠地鞭打男爵,隻是出于一種機械的習慣,是教育不良的結果,是由于需要錢,并希望用一種比工作更為輕松的方法來賺到錢,也許用這種方法賺到的錢更多。
但是,正如德·夏呂斯先生擔心的那樣,他也許是個心地十分善良的人,看來是個非常勇敢的小夥子。
他在談到那位軍官之死時,眼睛裡幾乎要流出淚來,二十二歲的青年也一樣激動。
”啊!是啊,這些人真棒。
象我們這樣的窮光蛋,沒什麼東西可丢的,但一位仆人成群的先生,每天六點可以喝上開胃酒,這才妙呢!開玩笑怎麼開都行,但看到這樣的人死了,确實不好受。
善良的上帝不應該讓這樣的有錢人去死,首先,他們對工人的用處太大了。
光是因為象這樣的死亡,就該把德國佬統統殺掉,殺得一個也不剩。
還有他們在盧萬①幹的事,把小孩的手腕砍斷!不,我可不知道,我并不比别人好,但是,我情願去吃幾顆子彈,也不願服從于這種野蠻人,因為他們不是人,而是真正的野蠻人,你也決不會對我說出相反的話。
”總之,這些小夥子都是愛國者。
隻有一個,就是手臂受了輕傷的那個,愛國心沒有其他人那樣強,因為他很快就要重返前線。
他說:”當然喽,我受的不是好傷”(指能使軍人提前退役的傷),正如斯萬夫人過去所說的那樣:”我找到了能得讨厭的流行性*感冒的方法。
”
①自由行動黨是雅克·皮烏創立的具有天主教傾向的政治組織,于1919年并入國民聯盟。
大門打開了,到外面去散了一會兒步的司機走了進來。
“怎麼,已經結束了?時間可不長,”他看到莫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