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萬萬不能讓他明白呀。
她竟然以為憑着她這又細又瘦的脖子,饞貓般的眼睛,破舊的衣着,就可以到亞特蘭大去按自己的需要拿住人家,這是多麼愚蠢的想法啊!要是她在自己最美、穿着漂亮的時候還沒能赢得他向她求愛,那麼如今邋邋遢遢,她怎麼還敢存這種希望呢?如果皮蒂姑媽講故事屬實,那他會是亞特蘭大最有錢的人,并且很可能對那裡所有的漂亮女人,好的壞的都挑揀過了。
好吧,她洩氣地想,我隻具有大多數漂亮女人所沒有的東西,那就是下定了決心。
不過,要是我有一件漂亮衣服————在塔拉可沒有什麼漂亮衣服,甚至連一件沒有翻改兩次的衣服也沒有。
"就這樣吧,"她心裡嘀咕着,失望地俯視着地闆。
她看見愛倫的苔綠色天鵝絨地毯,它已經很舊,有的地方磨壞了,撕破了,而且由于無數人在上面睡過而留下了許多污漬,何況思嘉看見便明白塔拉也像這地毯一樣破舊不堪,更加覺得喪。
整個那間愈來愈暗的房子都令她沮喪,這時她走到窗前,舉起窗棂,打開百葉窗,将冬日傍晚最後的光線放進房裡。
她關好窗戶,把頭倚在天鵝絨窗簾上,兩眼越過荒涼的田野向墓地上的蒼蒼柏樹林望去。
那苔綠色的窗簾使她臉頰上有一種刺癢而柔軟的感覺,她欣慰地把臉貼在上面輕輕摩擦。
忽然她像一隻貓似的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它。
幾分種後,她将那張沉重的大理石面桌上從對面拉過來。
桌腿下面生鏽的腳輪像抗議似的吱吱作響。
她把桌子推到窗下,将裙子紮起來,爬到桌上,踮起腳尖去抓那笨重的窗簾杆。
但是,那杆子挂得太高,她很難夠得着,隻得耐心地一次又一次跳起來去抓它,好不容易才把鐵釘從木框上拉出來,窗簾和杆子一起掉下來,嘩啦一聲落在地闆上。
仿佛施了魔法似的,那扇客廳的門忽地開了,嬷嬷那張寬大的黑臉随即出現在門口,幾乎每道皺紋都流露出熱切的好奇和深深的疑惑。
她很不以為然地看着思嘉,後者正站在桌上,撩起裙子,露出膝蓋,準備跳下地來。
她臉上浮出激動和勝利的神色,嬷嬷馬上懷疑起來。
"你動愛倫小姐的窗簾幹什麼?"嬷嬷問。
"你站在門外偷聽?"思嘉反問道,一面輕捷地跳下地來,然後将這塊因年久塵封而越發沉重的天鵝絨疊好。
"根本用不着在門外偷聽,"嬷嬷反駁她,一面雙手叉腰,準備幹仗了。
"愛倫小姐的窗簾礙你什麼了,犯得着你把杆子也拔出來,一古腦兒拽下來。
愛倫小姐生前那麼愛惜這些簾子,我可不讓你這樣糟踏!"恩嘉用忌妒的目光盯着嬷嬷,這雙熱切而愉快的眼睛使人想起從前幸福年月裡那個頑劣的小姑娘,對于那些年月,嬷嬷如今隻有惋歎了。
"嬷嬷,快到閣樓上去把我那隻裝衣服樣子的箱子取下來。
"她喊着,輕輕推了她一把。
"我要做一件新衣裳。
"嬷嬷一面想着要她這二百磅的笨重身軀爬上爬下十分惱怒,一面又恐懼地感到有什麼可怕的一事要發生了。
她連忙把幾塊窗簾從思嘉手裡一把搶過來,緊緊抱着壓在她那對下垂的乳房上,仿佛那神聖不可侵犯的遺物。
"你不能用愛倫小姐的窗簾來作新衣服,要是你居然打這個主意的話,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就休想。
"一瞬間,嬷嬷慣于形容"牛脾氣"的那種表情在她的小主婦臉上掠過,随間又變為微笑,這種嬷嬷不好反對了。
但這并沒有騙過這個黑老太太。
她明白思嘉姑娘隻不過用微笑争取她,而這件事她是決不放過的。
"嬷嬷,别小器了。
我要到亞特蘭大去借錢,可總得穿件新衣裳呀。
""你用不着穿什麼新衣裳。
其他的太太們也沒有穿新衣裳的。
她們都穿舊的,還顯得很體面呢。
愛倫小姐的孩子隻要高興也可以穿破衣裳,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而且人家會尊敬她,就像她穿了绫羅綢緞一樣。
"那種牛脾氣的表情又出現了。
"天哪,真有趣,怎麼思嘉小姐越長越象傑拉爾德先生而不像愛倫小姐了呢!""告訴你吧,嬷嬷,皮蒂姑媽寫信來。
說範妮·埃爾辛小姐星期六結婚,我當然要去參加婚禮。
所以我得有件新衣裳埃""我看你身上穿的這件衣裳就和範妮小姐的結婚禮服一樣漂亮了。
皮蒂小姐不是來信說過,埃爾辛一家也窮得厲害嘛。
""可是我一定得穿件新衣裳才行呀!嬷嬷,你還不清楚我們多麼需要錢用。
那筆稅金————""是的,我知道所有關于銳金的事,不過————""你知道?""是呀,上帝也給了我耳朵,不是嗎?難道我就聽不見?
尤其是威爾先生,他從來就不關門。
"
難道嬷嬷什麼都知道了,全都聽到嗎?思嘉覺得奇怪,這個走動起來連地闆都要搖晃的笨重身體,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偷聽人家的談話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