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頭,嘴裡塞得滿滿的,向他說道:
“告訴你,親愛的,我夢見了你,夢見咱們倆騎着一頭駱駝作長途跋涉。
那是一頭雙峰駝,我們每人騎在一個駝峰上,穿過一片沙漠,身邊帶着三明治和葡萄酒。
三明治用紙包着,酒則裝在玻璃瓶内。
我們的飯就在駝峰上吃。
可是沒過多久,我便覺得乏味了,因為其他的事,什麼也做不了,我們之間隔的距離又太大。
因此我想下來。
”
“我也想下來,”杜·洛瓦打趣道。
他哈哈大笑,覺得這個故事很是開心,因此慫恿她繼續說這說那,即情侶們在一起常說的那種天真爛漫、柔情依依的“瘋話”。
這無所顧忌的笑談,出自德·馬萊爾夫人之口,他覺得是那樣情趣盎然,而如果由瓦爾特夫人說出來,則定會使他大為掃興。
克洛蒂爾德現在對他是左一個“我的小寶貝”,右一個“我的小貓咪”地叫個不停,他聽了心裡美滋滋的,毫無不悅之感;而剛才瓦爾特夫人這樣叫他,他卻感到十分刺耳,很不舒服。
這毫不足怪,同樣的情話出自不同的人之口,效果也全然不同。
不過杜·洛瓦在為這蕩人心魄的歡聲笑語所陶醉的同時,心裡卻想的是他即将賺到的七萬法郎。
因此他忽然以手指在德·馬萊爾夫人的頭上敲了兩下,打斷了她的喁喁絮語,說道:
“聽我說,我的小貓咪。
替我給你丈夫捎句話。
就說我說的,讓他明天去買一萬法郎摩洛哥股票。
此股票的現價是每股七十二法郎。
不出三個月,我保證他能賺六萬至八萬法郎。
你可要叫他嚴守秘密,就說是我講的,政府已決定向丹吉爾出兵,國家将為摩洛哥股票提供擔保。
至于别的人,你就不用管了。
我對你講的這些,可是國家機密。
”
克洛蒂爾德的神情已變得十分嚴肅,說道:
“謝謝你的關照。
我今晚就告訴我丈夫。
對于他,你盡可放心,他不會說的。
他這個人嘴很緊,絕不會有問題。
”
她這時已将栗子全部吃完,因而将紙袋在手裡揉了揉,扔進壁爐裡,說道:“咱們上床吧。
”說罷開始給杜·洛瓦解上身背心的鈕扣。
然而她并未解下去,而是手上拿着一根從扣眼上抽出的長發笑了起來:
“瞧,你可真是個忠實的丈夫,身上還帶着瑪德萊娜的頭發。
”
接着,她又變得嚴肅起來,對着這被她發現、幾乎看不見的頭發琢磨了很久,說道:
“這頭發是褐色的,不可能是瑪德萊娜的。
”
“或許是女傭的吧,”杜·洛瓦笑道。
克洛蒂爾德認真地在背心上仔細查了查,結果從另一隻鈕扣上又抽出了一根長發,随後又找出一根。
她忽然臉色煞白,身子微微顫抖,大聲喊道:
“好呀!你一定同哪個女人睡了覺,她把頭發纏在了你的紐扣上。
”
“這是哪兒的話?你在胡說什麼……”杜·洛瓦驚訝不已,結結巴巴地說道。
他想了想,很快便明白了過來。
雖然有點尴尬,但他立刻便讪笑着矢口否認,對克洛蒂爾德懷疑他另有新歡并無任何不悅之意。
然而克洛蒂爾德仍在尋找,不斷地把她在其他扣子上找到的頭發,一一迅速解開,扔到地毯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天性機靈的她一眼就看了出來。
因此,她頓時氣得七竅生煙,狂怒不已,早已泣不成聲了:
“這個女人一定愛着你……她分明是想讓你時時帶着她身上的某些東西……啊!你這無情無義的東西……”
她忽然一陣欣喜,神經質地發出一聲尖叫:
“啊!……啊!……這是一根白發……原來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好啊!你現在竟同老的也睡起覺來了……她們一定給了你不少錢吧?……說,你收了她們多少錢?……沒有想到,你同什麼人都可以……既然如此,也就用不着我了……
你還是同那個人好吧……”
她站起身,跑去拿起剛才扔在椅子上的胸衣,迅速地穿了起來。
杜·洛瓦滿臉羞愧,走過去想挽留她:
“不要這樣……克洛……别犯傻了……我的确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聽我說……别走……千萬别走……”
“去同你那東西好吧……”德·馬萊爾夫人還是那句話,“讓她天天守着你……她的這些頭發……白色的頭發……你可以拿來給自己編個指環……僅你身上纏着的,便足足夠用……”
她三下五除二,很快穿好衣服,并戴上了帽子和面紗。
杜·洛瓦伸過手來,想拉住她,不想她一揚手,給了他狠狠一耳光。
杜·洛瓦一時被打得暈頭轉向,她趁機拉開房門,一徑走了出去。
杜·洛瓦眼睜睜地看着她走了,心裡不禁對瓦爾特夫人這個心腸狠毒的老東西恨得咬牙切齒。
啊!他定要将她趕得遠遠的,決不留情!
他用水洗了洗被打紅的臉頰,然後也走了出去,心裡卻一直在盤算着如何報這羞辱之仇。
無論如何,這一次,他是決不會讓步的。
走到大街上,他于閑逛中在一家珠寶店門前停了下來,對着店内的一隻懷表看了良久。
這隻表,他早就想買了,但卻要一千八百法郎,他實在難以拿出。
但轉而一想,他的心不禁高興得怦怦直跳:
“倘若那七萬法郎能穩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