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暗示嗎?她在自己行将失去弗雷斯蒂埃的時候想到的是他,不正是因為她此時心中的他,已經是她未來的夫婿和伴侶了?
因此,杜洛瓦現在是心急火燎地想弄清這一切,想問問她,聽聽她的想法。
弗雷斯蒂埃既已命歸黃泉,他已不便單獨同她在這幢房子裡再呆下去,最遲後天必将離去。
當務之急,是在回巴黎之前,抓緊時間,含蓄而又巧妙地套出其内心想法,以免她回去後不便拒絕他人的追求,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面。
房内一片寂靜,隻有壁爐上的座鐘,仍在有規律地發出其清脆的滴答聲。
杜洛瓦嗫嚅着問了一句:
“你想必很累了吧?”
對方答道:
“是的,我覺得自己已心力交瘁。
”
在這陰森可怖的房内,聽到自己的說話聲顯得分外響亮,他們不由地一驚,立即下意識地向死者的臉上看了看,仿佛死者在聽他們的談話并會作出反應,就像幾小時以前那樣。
杜洛瓦又說道:
“唉!這對你的打擊實在太大,不僅徹底打亂了你的日常生活,而且攪得你身心不甯。
”
年輕的女人長歎一聲,沒有說話。
杜洛瓦接着說道:
“年紀輕輕就碰到這種事兒,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見弗雷斯蒂埃夫人依然一聲不吭,他又說道:
“不管怎樣,你是知道的,我們之間已有約在先。
我完全聽從你的吩咐,我是屬于你的。
”
弗雷斯蒂埃夫人向他伸過一隻手,同時向他投來既充滿憂傷又飽含柔情、令人銷魂蝕骨的一瞥:
“謝謝,你真好,實在沒得說。
要是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并有這種膽量,我也同樣會對你說:請相信我好了。
”
杜洛瓦握住她伸過來的手,沒有馬上松開,而是緊緊地握着,顯然想在上面親一親。
最後,他終于作出決定,把這隻皮膚細膩、有點溫熱、芳香撲鼻的小手,慢慢地挪到唇邊,在上面親了很久。
後來,他感到,朋友間的這種親昵不宜延續太久,因此識趣地松開了這隻纖纖細手。
弗雷斯蒂埃夫人把手輕輕放回膝蓋上,帶着莊重的神情說道:
“是的,從今而後,我是孤身一人了,但我會勇敢地面對人生的。
”
杜洛瓦很想告訴她,他是多麼地希望能娶她為妻,但不便啟齒。
他總不能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在她丈夫的遺體旁,同她說這些話。
不過話雖如此,他覺得仍然可以通過旁敲側擊的辦法,以一些語義雙關,含蓄而又得體的暗示,讓她明白他的心意。
這樣的話語并不難找到。
問題是,他們面前這具早已僵硬的屍體,正橫亘在他們中間,使他感到很不自在,無法集中精力,巧于表達。
況且一個時候以來,他感到,在房内悶濁的空氣中,已可聞到一股不正常的氣味,即胸腔病竈腐爛變質的臭味。
這就是人死之後,守靈親屬常可聞到的最初惡臭。
屍體入殓之後,這種惡臭将很快充斥整個棺木。
杜洛瓦于是問道:
“可不可以開會兒窗?房内空氣好像不大好。
”
弗雷斯蒂埃夫人答道:
“當然可以,我也感覺到了。
”
杜洛瓦走過去,打開了窗戶。
一股夜裡的涼氣帶着一絲馨香,吹了進來,把床前兩支蠟燭的光焰吹得搖曳不定。
同前天晚上一樣,窗外月華如水,使附近各幢别墅的粉牆顯得分外潔白,并在波紋不興的平靜海面上形成了粼粼波光。
杜洛瓦深深吸了口氣,為自己正一步步地臨近幸福之門而感到希望滿懷。
他轉過身,向弗雷斯蒂埃夫人說道:
“到這兒來吸點新鮮空氣,外面的月色好極了。
”
弗雷斯蒂埃夫人慢慢走過來,在他身邊的窗台上靠了上去。
杜洛瓦随即低聲向她說道:
“我有句話要對你講,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千萬不要因我在這時候同你講這種事而生氣。
我後天就要走了,等你回到巴黎,恐怕就太晚了。
我想說的是……你是知道的,我不過是個既無錢财也無地位的窮漢。
然而我人窮志不短,自認為并不怎樣愚拙。
再說我已經走上一條平坦大道,前程應當不錯。
同一個已經到達頂峰的人在一起,人們所看到的,不過就是眼前那些;而同一剛剛起步的人在一起,未來就難以逆料了,也許會非常之好。
不管怎樣,記得有一天,我在你家裡對你說過,我所日夜憧憬的,就是希望能娶一個像你這樣的女人。
這個想法至今未變,今天再對你說一遍。
你不必馬上表示可否,讓我繼續說下去。
我現在不是在向你求愛,此時此地作這種事,完全是對它的糟蹋。
我對你說這些,隻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
隻要你一句話,我就可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既可作你親密無間的朋友,也可成為你朝夕相伴的丈夫,何者為好,全看你的意願。
總之,我這顆心,我這個人,全屬于你。
你不必馬上答複我,這個問題,我們在這兒就不用再談了。
将來等我們在巴黎重逢後,你再告訴我你所作出的決定。
在此之前,咱們一句話也不要再講,你說好嗎?”
他一口氣說了下來,連看也沒看她一眼,仿佛這些話是向着窗外沉沉夜幕說的。
弗雷斯蒂埃夫人則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似的,身子動也不動,同他一樣,兩眼直勾勾地茫然向着窗外灑滿月光的蒼茫大地。
他們就這樣肩